肖潇霄的眼神向来平静的出奇,这也正是它的吓人之处,听起来可能夸张了点,但那确实是很少有人见过的、让人心里直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所以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基本上没有几个敢正视他的——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一种可以让人心虚,自卑的魔力。所以当肖潇霄再一次轻看去时,陈敬生不由地打了个趔趄,神色躲避着发着愣,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不是,你这看我也没用啊…你说那个墓葬里有有毒气体,得保护发掘,我当时就跟人家上报了,结果人家一听有毒气,当时就不愿意,说是这个要逐级上报,毕竟可是毒!是要人命的家伙。现在这墓也必须得保护起来,像秦始皇陵那样。你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的好吧…”说罢,愁着一张脸,却不时抬抬眼,见肖潇霄还盯着自个儿看,又赶紧避开目光,接着说道:“我也跟上面反映了,我说我们队肖医生,说这是一种新型毒素,要做提取。我还跟人家说了,当时发现墓葬的施工队工人趁我们还没到的时候,砸开了个洞口,钻墓里头去了,结果进去七八个大小伙子,就上来一个,还是重伤加中毒,我们肖医生做的提取才有可能救活那人,但是人家不肯呐,毕竟是更多人的生命安全问题,不能草草了事…”

但直到这话音几许落地,也不见肖潇霄的答复,陈劲生不得不锃着抬眼看,却只见肖潇霄只是用酒精一遍又一遍的,给自个儿办公室消毒,全程头不带抬一下。良久才对上陈敬生不安的眼神,却被对方立马躲过去了。

“不过不是我说你啊,肖医生。这中毒的工人一被送到医院就已经不行了,你再提取这毒,意义也不大了,不是?再说,这本来就是那群工人自己违反规定,私自下墓,责任不在咱……”见肖潇霄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道“我……我知道,你肖医生之前是干化学研究的——你家里人来找我要人的时候老说……啊”意识到不对,陈敬生忙止住话头,顿了顿“啊……所以你想去做什么毒素提取…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面有规定,这有危险的事,不能冒这个险啊,上面不会让咱发掘这座墓葬的……”

这话一出,肖潇霄终是把手头的东西缓缓放了放,转身把后面的窗子打开,方才淡淡地接道:“这种毒素,以及这座墓葬,都会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重大发现。”

陈敬生一顿,又似是激动,又像是怕让话掉下来,赶紧接着话茬:“不过……话说回来。肖医生,你要提取的到底是个什么毒啊?不能在那个中毒工人的身上提取吗?”说这话的时候,陈敬生眼睛直盯着肖潇霄的脖子,愣是不敢往上看,生怕一不留神对视上。

过一会儿,也愣是没有见肖潇霄反应,自知他是又不愿搭理人了,心里刚嘟囔着这破落天才的孤僻性子真不讨喜,就要识趣儿地往外走,才听见肖潇霄那平静的,低沉不含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

“从未见过这种毒,我做了研究,它大概只与特殊环境产生反应。所以,我要下墓。”他的语气平缓的像是在陈述“我今天早上吃过饭了”一样平常,却让陈敬生猛地一乍。

“下…下墓?!”陈敬生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地板,仿佛那上面正放着青铜器三星堆——不过这情况,也差不离,“开什么玩笑肖医生?你又不是那些普通路人,咋?你是盗墓小说看多了啊你?还下墓?考古知识白学了?听说你进考古队之后恶补考古知识,现在全忘了?干这行的都知道,古墓能完整保存下来都不太可能,还进去?不要命了?况且年代久远,可能连墓葬的门都找不见,还是得刮面。况且,根据之前的初步判断,这么还有可能是个大地宫,估计是个皇帝冢,谁知道里面除了毒气还有什么东西?…况且上面都说了,不让发掘,不让刮面,人不能太固执了,这墓,你还是别惦记了……知道不能提取新型毒素你心里不舒服,这么着,给你放几天假,最近也没什么事,你也好放松放松,到时候上班再叫你回来。”

事实上呢,说是放松休假,不过是这位陈敬生陈教授想赶肖潇霄暂时离开这边的借口罢了,等这个墓的事他不怎么上心了,再叫,免得成天盯着自己不放。虽说是一句话不说,眼神也平淡得跟死水似的,没什么波澜,但也实在遭不住他天天这么看着,心里发毛。给他放假,也是怕这个倔小子又干出什么大事,自己到时候怕是也得担责任,肖潇霄有背景,他自己可担不起,还是把他支开的好。

见陈敬生这么说,肖潇霄或许没听懂话里头的意思,却也没有应声,沉默了一阵,便转身离开了——他向来这样:从不搞什么小心思,对于揣摩人情世故之类的事,他也从来不屑于去做,只是对自己领域的事分外认真罢了,说他是执着固执,那倒也是。

他这么一走,陈劲生才长叹一口气,只得有小声嘟囔着这小子不通人性,不讨喜,倔得跟头驴似的,肯定没朋友之类的话,才长吁短叹地离开了肖潇霄的办公室。

陇阳市,安伍路,6号线施工地。

肖潇霄下了车,远远地,就能看见前面又是拉警戒线,又是围围栏,里头噪声不断。肖潇霄静步上前,简单出示了证件,便移开围挡,径自走了进去。

围栏里头,俨然是一片施工地的场景。挖掘机,推土机之类的东西在一旁停着,一些人拿着金属探测仪之类的东西来回走着,人到不算太多,就是现场挺乱,都各忙各的,多少有点杂乱无章。在场地中间,是个巨坑,周围还有着警戒线。“这大概就是陈敬生说的那个被工人挖穿的古墓了…”肖潇霄低着头,心里默默的想着,静静地围着巨坑周围走着,似是在观察些什么。周围都各自忙着自己的活,没有人来打扰自己,他倒也清闲,绕场一周后又独自踱步到那深坑附近,往下望了望。

那坑看起来确是深不见底,他随便踢了几块石头进去,却实有声响。他又在周围踏步,几乎是试探性的,由轻到实的步子,却并没有塌方的迹象…

“大家!刚才陈教授说上级安排了,这个墓要保护起来,开发到此结束,大家辛苦了。”

耳边响起一阵男子的声音,他这才抬起头来,却刚好与那男子撞了个对视。

“…肖…肖医生,你怎么来了?”男子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头,很显然是足够了解这位肖大医生的脾气,声音也不由自主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肖潇霄听着了,却没有应声,也不看他,目光绕过他,直通他身后的巨坑。愣是一句话不说,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让那人不由得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也是,肖医生好像从来不记得我们名字…哈哈哎,那个……我叫黄山,是那个……”见肖潇霄丝毫不感兴趣,黄山也尴尬得没了兴致自我介绍,忙改话题道“你是来了解这个目的情况的吧?舅舅说这边人家文物局那边说了,不让开发了,你要是过来,就让我跟你说让你先放假,不用操心这里的事了……哦我舅舅是陈教授,陈敬生陈教授……这你总认识吧?我……”

没等黄山说完,肖潇霄忽然转了身,径步走开了,留黄山一个人原地发愣。

“黄山!来来来…”远处几个人招呼道。

肖潇霄沿路,隐约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不由地听到几分。

“那个肖医生怎么来这儿了?”

“唉,听我舅说,他原来是个搞化学的,硬说这墓里面儿有一种不知名的毒,要提取什么的,这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想去看看…”

“不可能吧?就他一个人怎么刮面?”

“搞不好人家直接进墓里去了。”

“笑话,他不怕这墓塌了?再说这么久的墓,肯定早没个形了,还下墓呢。”

“那你可别说,那几个工人不是也下去了吗?”

“那也不可能吧?这事多危险,他看上去也不像个惹事的…这事儿啊,搞不好还违法呢!”

“那你可说错了,听人说啊,这人固执得很,是个医痴、化学痴。认定的事,就什么都做的出来,几次无视上面的通知悄摸做事了,不过倒是没出格,都是小事,再加上这人家里有背景的,上面也就没怎么追究。不过这次他要是真捅出什么乱子,这可是毒气,能死人的!”

“你也是瞎紧张,人家再固执也不至于一个人去墓里面吧?”

“嘿,这还真不一定。”

“小声点,人家还没走远呢。”

“得了吧,人家根本不屑于听咱几个说话…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再往后肖潇霄早已走远了,他也确实懒得听下去——他确实向来不参与浪费时间的八卦聊天之类,哪怕他们谈论的对象是自己。于是他看了看周围环境的情况,心里下意识默记了几下,便没有多逗留,便径自离开了。

……

陇阳市一直以历史悠久著称,有名的古建筑不计其数,自然少不了市面上卖古玩古董的地儿。最热闹的,便数这文儿庙街。也就是肖潇霄的家附近。

文儿庙街之所以叫文儿庙街,主要是由于它紧靠文儿庙,那又是一个标准的本国教派的庙,喜欢老一辈的教派的东西的人,大都对古董之类不会没有兴趣。住在这附近的,也都是图个吉利,当然,也有一些古董爱好者,为的是淘宝贝方便。肖潇霄,就属于后者。

若是由新人路过两边的摊主都是挺热情的招呼着,有不少人还直接拿着几个鼻壶,托着几个瓷瓶就往路人眼前晃悠,都希望能宰几个新人是几个。轮到肖潇霄这儿,却是没人挽留了。先不说这人是这里的常客,看东西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就说这肖潇霄的神色,虽说都是见惯世面的人,不怵他,却看着他这副清冷的样子也懒得留他,自知没用。

不过事实上肖潇霄看起来一点没有古董爱好者的感觉。虽说这人长得实在是平平无奇,甚至是平庸,就是个子高,让人看着就慌,气质也是十足的好。但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是和平易近人的古董爱好者的形象搭不上边,更别说这江湖气息浓重的文儿庙街了——这附近混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老油条。到这里,属实是个淘古董的好去处。虽说这里东西真假参半,好货却也是一等一的好,遇到识货的,几百万都有人要。于是肖潇霄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有事没事来这里转转,遇到喜欢的买几个,看着也高兴得紧。

“呦,您来了!您今儿个看点什么?”沿着街走,肖潇霄就是左数第三家古董店的常客,基本上每次来文儿庙街都回来这里。这里的店主是个地道北京人,是个敦敦实实的胖子,看着憨厚,他店里的东西也大都是真货,肖潇霄有时也愿意和他聊上几句古董上的事。

“嗯,我来看看。今天有什么新货吗?”肖潇霄问道,声音淡淡地,但是不冷,和与陈敬生他们说话天壤之别,即使没有表情也能分辨出他对这些人态度的异同了。

“嘿!您今儿个赶巧了,店里今儿个刚进了一只唐期的越窑青瓷瓶,这就给您拿过来看看啊!”那胖子有些激动,转身去货架后面忙活了半天,呈出来的,是个绣工精致的硬布盒子,打开,就是一只如冰如玉的青瓷,虽说青瓷在古玩市场并不算罕见,但是历史价值却也算不低。看到这瓶子,肖潇霄不住地眼睛放了光,掏出随身的放大镜和绒布,端详着这青瓷瓶,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神情。那胖子见状,忙接茬道:“怎么样?没骗您吧?这可是一等一的老东西!我可是看在您是我店里老主顾才拿出来,一般人啊,我还不给他们呢!——他们不识货。这个青瓷瓶啊,做工您看看,这叫一个细致啊,唐朝那时候能有这样做工的青瓷那可真的是难得啊,这历史价值可不低啊!我觉着啊,这瓶子,就应该美酒配英雄——卖给您,您识货呐。我这个瓶子,也不多要,就市场价钱,两千块钱,您看看这做工,两千块钱真不多啦——”

见状,肖潇霄也不犹豫,起身说道:“瓶子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得嘞得嘞,这就给您装,您先喝茶,喝茶…”胖子招呼着,把青瓷拿走装去了。肖潇霄看了一眼表,刚想付完钱就走,忽然听到一个温和又让人舒服的声音…

“老板,这个青瓷瓶,您这儿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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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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