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晨风携带着刚下过细雨的泥土气息透过纱窗钻到菡萏的鼻孔里,她抽了抽鼻子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坐在炕边梳妆台前梳头的女子抿好耳边的碎发,正好回头看见她的“不雅”睡姿,走过来帮她盖好被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二妹,你今天可不能睡懒觉哦,一会儿就快起来吧。”说完,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微笑着走了出去。

菡萏眯着眼睛看着大姐的衣衫消失在门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晃了晃,有点儿肿还隐隐作痛,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一点儿都不想起床好嘛。昨晚回到家后即使大哥、大姐、小弟齐上阵为她说项,她的左手掌依然领了十下量衣尺、免去一顿晚餐、端午节前不能出门和每天增加一张大字。之前菡萏就觉得她娘是他们永安村里最厉害的当家娘子,嗯...现在嘛,依然是。

菡萏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回想起来她为什么非得要去镇上看看的。那还要从一个月前的那天下午说起。菡萏照列结束了下午的课业从西厢房出来整理好自己物品,今天轮到她值日所以在婆婆、大姐、小弟相继离开西厢房的书房后,她又返回去把书房打扫一遍,然后像往常一样到前堂的药铺去帮忙。她们家在村子的最里面背靠青山,一条小河从左边绕过,河边被她娘种上了荷花。听说她出生的那一天整条河里的荷花都盛开了,她爹高兴的一直嚷嚷着是吉兆要给她取名叫荷花儿,得亏她亲娘支棱着起来听了之后说:好,那以后就叫菡萏吧。

她们家虽然是在村子的最里面但却是除了村口的大槐树下之外最热闹的地方了,无他,只因她娘开了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唯二的药店。在乡下农村大夫不是很多,比如他们永安村附近的三五个村子,只有她娘和隔壁清水村的张大夫俩个大夫。又因为她娘是女子,这家店开了也将近十年了,也算积累了不少忠诚的客户,因此她们家门口的妇人、小孩都比别处多一下。有的是来看病的,有的是熟悉了没事儿溜达着过来说话聊天的。就像现在,她娘正给隔壁村的葛大婶把脉,大姐蓁蓁在整理屋子里的药草,小弟长泽跟屁虫一般跟在大姐后面,一会儿拿张纸,一会儿放个药臼子忙的不亦乐乎。菡萏站在门边刚想加入进去就被人拍了一下接着耳边就响起了韩大伯家韩老三鬼鬼祟祟的声音:“顾老二,我们要去后山摘杏子,你去不去?”

“现在?那杏子还青着吧?”

“废话”

“那你们去摘了干嘛?”

“刚得到的消息,隔壁清水村的赖老大几个要来咱村偷杏子,所以我们打算先下手,省着便宜了外村的。”

“那杏字老青了,还酸的狠,我们摘下来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酸的也能吃。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那几个臭小子得逞,你到底去不去,婆婆妈妈的。”

“去去去....”

“走”

“娘,我跟小黑子他们去看杏子树了哈,一会儿就回来。”

菡萏一边跑,一边大声的跟她娘汇报自己的行踪。

陶氏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抬起头时,人已经跑远了。

泽哥儿听见自家二姐要去后山的杏子树玩,迈着小短腿儿就从屋子里往外跑,跑到门口的空地上四处环顾已不见菡萏的身影,只看见陶氏在整理医案咚咚咚跑过去抱住陶氏的小腿儿撒娇道:“娘,我也要去杏子树玩儿”

“泽哥儿,你的功课完成了?”陶氏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温婉。

“嗯嗯,都已经会背了。”长泽挺着胸膛认真的说

“泽哥儿这么厉害了,去找你大姐检查一下,过关了才可以去玩儿。”

长泽迈着他那小短腿儿咚咚咚的去找蓁蓁检查功课去了。

另一边,菡萏和小黑子他们一行五六七人向后山走去,一路上摘草、捉虫、比较、斗嘴吵吵闹闹的来到了杏子树下。永安村的这颗杏树是由三棵杏子树从根部纠缠着长在一起组成的一棵大树,如今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长得树干粗壮、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就像一把大大的绿伞笼在这一片土地。菡萏他们刚到树下,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抬头一看,好家伙,得有四五个小男孩在树上乱窜。

“赖老大,你忒不要脸,这杏子还没熟呢,你们就来偷”韩斌也就是小黑子气的站在树下哇哇乱叫。

树上稍微安静了一瞬间,一瞬之后就听见赖老大道:“青的怎么了?我就喜欢吃青的,不是青的我还不要呢”

“呸,你浪费东西,这是我们永安村的树,我们村长说了,杏子熟了才能摘,你们都不是我们村的,凭什么来糟蹋我们的东西,你给我下来”

“你说下来就下来,小黑子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就不下去”树上的人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青杏往下面的孩子身上扔,树上其他的小孩看见了也跟着学样,于是,站在树下的孩子们不断的被青杏击中。

树下的孩子们看着自己村里的东西被糟蹋,而且还被人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喊一声下面的孩子们也冲上了树,对于农村的这些皮孩子来说,上树是一件平常事。不平常的是这十几个孩子在大树上扭打起来了,于是就有了奇怪的一幕。远远看去这颗大树还跟平时一样安安静静的俯瞰着这片土地,只有走进之后就会听见孩子们的尖叫声、对骂声、撕打声还有在大树上来回乱窜的身影。本来长在树上好好的果子,现下正不断的往地下掉,在这一片纷乱中突然一声尖叫“啊————”响破天空,接着就看见一个小孩的身子从树上掉了下来。

“二姐——”从远处往杏子树而来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正是大姐蓁蓁带着小弟泽哥儿来杏子树找菡萏,他们刚走近大树就看见从树上掉下来一个小孩,泽哥儿一看吓得一边喊一边和大姐往前跑,跑到跟前一看确实是菡萏,吓得泽哥儿拉着她的手边哭边喊“二姐..二姐...”

十岁的顾蓁蓁就算平时跟着母亲见了很多的病人,这突然一下人也吓愣神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伸手去探妹妹的呼吸,一边伸手去给妹妹把脉,环顾四周隔壁村的小孩吓得都跑了,只有自己村子的几个孩子吓傻了愣愣的站在旁边。蓁蓁指着几个稍小一点儿的孩子说道:“你们几个现在快跑去跟我娘说让我娘来救我妹妹,小黑哥你们轮流背着我妹妹快往家跑~~”一边说一边把菡萏扶上去,小黑子也知道之情搞大了,背着菡萏拔腿儿就跑,蓁蓁拽着泽哥儿紧紧跟在后面,泽哥儿也不哭了,紧紧拽着大姐的手,一边打着嗝一边快跑。

菡萏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明明上一刻她正在和隔壁村的赖大他们在打架,怎么下一刻她就到了这么一个神仙般的地方。她好像在这里过完了一生,从一个嘤嘤学语的儿童到大学毕业的学生、然后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垂垂老去,这里的一切让她看着熟悉又陌生,却又让她觉得无力和伤心。这里的人们住的地方又高又大,又明又亮,相隔千里的人仅凭一块小小的手机就能通话、能见面,这里夜晚亮如白昼。电、气、网这些她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东西构成一座无形的桥梁方便了每一个人的生活,她在每一个地方停停靠靠,大量的信息涌入她的脑袋,那些让她觉得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事、物不断的信息不断的汇入她的大脑,直到形成系统的信息,当她开始慢慢接收时,一道强光把她吸了进去。

眼皮好重、好沉菡萏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的白棚子,然后是熟悉的衣柜、桌椅,她养的小狗小黄正爬在门边。这是她生活了七年的永安村,她正完好无损的躺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正在汇总着梦里的信息的时候,听见一声惊呼“娘,二妹醒了。”

大姐顾蓁蓁端着洗脸水进来准备帮躺了三天的二妹擦脸时,发现二妹居然醒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随着蓁蓁的喊声,屋子里一下子进来了好些人,菡萏看过去,娘亲陶氏正一边给她把脉一边问:“菡萏,好些了吗?什么感觉快告诉娘”。旁边正焦急的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的是她爹顾大年,然后高高壮壮的青年是她大哥顾长信、慈祥稳重的外婆富氏、温婉可亲的大姐蓁蓁、调皮可爱的小弟顾长泽。菡萏一一望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些,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啊。她翻个身抱着陶氏的胳膊蹭了蹭顿时觉得心安。陶氏摸了摸她的头说:“醒过来就好,已经没事儿了,待会儿喝点米糊,好好养养还是我们那调皮的老二。”

菡萏不好意思的朝着她爹顾大年嘿嘿笑了,大姐端来了米糊,大哥端来了药,小弟在后面拿着帕子给她擦嘴,婆婆、爹爹、娘亲就围在一起看着,诉说着菡萏昏迷的这三天的状况菡萏觉得,这些就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她也不禁感叹,相比梦里的经历,现在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她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他们、守护他们。

半个月后菡萏才被从房间了放出来可以到院子里活动,因为她娘陶氏说她脑袋破了,流了好多血,怕见风、怕她头晕。其实她觉得她根本就没她娘说的那么严重,但是,她也乖乖的听话了。听说她当初被小黑子背回来的时候,他爹脚都软了瘫在了门口,她娘拿针的手都在颤抖不敢下针,还是蓁蓁握着她娘的手说:“娘,你得打起精神来,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救妹妹了,你一定要救活她。”后面陶氏回来神儿来,才坚强起来给小女儿下针施药。她的家人这么珍重她,她也乖乖的配合大家,比如现在她就坐在院子石榴树下的凳子上一边看蚂蚁一边看着家里人忙进忙出的。

只听她爹爹正跟她娘商量去县城的事儿,要准备什么带什么,住哪里,找那些人去哪些地方干些什么事儿,什么时候回来。菡萏眼巴巴的凑过去抱着他爹的腿,把脸放膝盖上说:“菡萏陪爹爹一块去。”

顾大年哈哈哈大笑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说道:“爹爹是去干活儿可是忙的很,你这身上还有伤,怕是照顾不到你,你还是在家里等着爹爹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菡萏去看她娘陶氏,她娘撇了她一眼道:“才好了几天就又想出去玩儿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这头上的口子还没长好呢,在家老实儿待着哪儿也别去。”

菡萏从顾大年的腿上爬下来,朝院子走去。顾大年和陶氏在后面说笑。

菡萏抬头看天,从她醒来后她就把梦里的信息和这里的信息混合在一起后她忽然发现,她都七岁了,她居然都没去过镇上,更不用说更远的县城了。她爹爹倒是经常去县城,所以,家里需要什么都能及时带回来,她婆婆、娘亲都不像村里的大娘大婶似的热衷出去玩儿,所以,他们家的孩子除了大哥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外,其他的三个都没去过镇上,她问过大姐,大姐说,小时候去过,再大点儿就没去了,镇上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以前的菡萏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她也对村子外面不感兴趣,因为村里别的小孩有的,她都有,他们没有的,她也有。但是现在,她真的想出去看看,看看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跟她梦里的差别在哪里。

所以,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菡萏算计着这天是她爹从县城回来的日子,所以,一大早她就留了一封信,偷偷的找了个人少的时间去了镇上看。于是,她在镇上看过瘾了实现了心理的愿望,回家后才发现能替她顶包的爹没有回来。娘亲的惩罚让她的左手到现在都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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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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