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喜极而泣
仉星航今天是擦黑板的值日生,字迹经过一个假期回来异常难消,他弄了满手,去厕所洗手回来就见阮芳雨面色为难又僵硬,跟他对峙的黄洋听到脚步声,仰头看来,明亮的眼珠漆黑又懵懵的……
让他想起讨食吃的壮壮。
“怎么了?”仉星航甩了两下指尖上的水,侧开视线,问阮芳雨:“儿子跟你讨压岁钱了?”
“没有。”阮芳雨说:“他脑子抽筋了。”
黄洋刚才所受震惊较大,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尴尬性,阮芳雨回答是与不是似乎都不太对。
他在课桌之间的沉默中清了下嗓子,就着自己刚开始起的话头继续道:“黄雷跃假期收到了自主招生的邀请函,你们收到了吗?”
仉星航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在位置上坐下摇头说:“没有。”然后他又问:“黄雷跃告诉你的?”
“对啊。”黄洋不知怎么,回应时尾音有一点微妙的提高,又装的像之前一样无所谓地说:“他拿到信第一个就跟我显摆了,还问我打算以后考哪里的大学。”
“他那个X大我肯定是考不上,X市普遍收分高,其他大学我也不用想。你们都是选大学,而我是大学选我。”
他说完又自我开解,“想那么多没用,等高考分数下来再说呗。”
他保持着自己随性豁达的心态,但其实仉星航和阮芳雨都没有提问过关于他要报告学校的事情。
仉星航似乎什么都看懂了,点了两下头,给他灌鸡汤,“勤能补拙,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算晚,不说985,211能稳。”
“真的?!”黄洋双眼明亮,紧接着就开始催,“快快快,把作业借给我抄抄。”
阮芳雨:“……”毫不留情用书砸了他的手,凶巴巴说:“首先从改掉抄作业的恶习开始。”
不是X大看不上阮芳雨和仉星航,而是它们自知没有能力招揽到这样的学生,抛出橄榄枝也只会占用名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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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时间紧张体现在多方多面,一百天倒计时挂上黑板角后,氛围就拉满了。无论学霸学渣,都开始了学校,食堂,餐厅的三点一线忙碌又枯燥的生活。
只有高三在校,食堂窗口就只开了俩,而那俩恰好还是平日生意不好,最难吃的那俩——
大锅菜,厨师擅长白水酱油炖,阿姨手抖。
一到饭点,门可罗雀鲜少有人光顾——离家近的回去吃,家长有空或条件好的中午来送一顿,大冬天里热气腾腾的汤水吃了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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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南星为两个弟弟找了阿姨,专门负责照顾一日三餐。
阿姨很专业,知道高三学生累午饭得吃好,一周七天营养均衡变着花样的来——肉沫茄子、油炸斑鱼、鲫鱼豆腐汤、孜然小酥肉、青笋丝拌扇贝……
以至于仉南星和阮芳雨丝毫没有共情到高三生活的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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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洋家离得太远,中午来不及回去,爸妈工作又忙,只能靠啃小卖部的面包和方便面度日。他在第三天无意中知道阮芳雨的菜单后,在被餐厅毒死和面包噎死指尖果断选择了第三条路——不要脸。
于是连拖带拽的开始了尾随蹭饭之路——每日四菜一汤,吃的要多香有多香。
在蹭了两天饭后黄洋才发觉自己当一个电灯泡怪不好意思,于是第六天又拉了黄雷跃一起。
两个电灯泡,他就好意思了!
仉星航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家里有的是饭,不在乎多一个还是两个。
阮芳雨开玩笑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黄雷跃饭都没咽下去,脸就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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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这日一整天都在下雪,盖住了花坛里光秃秃的花木。
下了晚自习已经半夜,空中还在零散飘着细小雪片,天湿冷,空气却异常干净。
华灯渐歇,仉星航拉着阮芳雨的手踩着地上咯吱积雪回家。
阮芳雨放学前去打印室帮忙搬卷子冻麻了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着掌心似乎有个东西硌手。
“你拿了什么?”他问仉星航,尝试拽了下想撸出来看看。
“没什么。”仉星航紧紧抓着他手不让抽,回过头,从嘴里扑出一口白雾,他头顶有盏路灯,暖光打在脸上,眼睛弯了弯,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别的什么,耳朵有些红,说了句阮芳雨听不懂的话。
“有点紧张。”
“啊???”
“没什么。”仉星航转过头去,又悄悄呢喃了声:“确实紧张。”
阮芳雨脑袋上顶了个大大的问号。心说床单你都天天滚,牵手紧张个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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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阮芳雨像往常一样掏钥匙开门,嘴里还安慰傍边单手揣裤兜的仉星航。
“别紧张,没什么大问题。你的成绩单在那里了,提前考试择优录取,你一定能入围。”
仉星航一懵,发觉他回错了意,也没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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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孔发出吧嗒声响,阮芳雨进门下意识摸灯,可熟悉的客厅里不是一片漆黑,暖黄色烛光驱散黑暗,静匿又温情。
茶几上放了一个四层的大蛋糕,这绝对是阮芳雨见过最大的蛋糕……蜡烛火焰闪烁漂亮的十字光。
仉南星手里拿着打火机正从顶端收回手。谭曜州站在他对面,虚虚护着。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都转过头来。
“阮阮。”仉南星的整张脸都映在明亮的烛光中,笑着对他说:“十九岁了,生日快乐。”
阮芳雨被眼前的景色弄的呆住了。
仉星航从身后跟上来,手搭在怔愣的阮芳雨腰上往前推了推,轻轻说:“哥,生日快乐。”
“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正月初十,他一直都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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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瞪大眼睛,停滞了半晌才走进门,依旧满脸错愕。
提前录取考试在即,作业骤增,这些天他忙的满脑子只有函数、电场,电荷转移……
竟然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站着干什么。”仉南星见他拘谨又踌躇,伸手把他拉到蛋糕前。
蜡烛燃烧带着热度,光很亮,照着阮芳雨眼里的光颤动,鼻翼翕张。
仉南星揉了揉他后脑说:“今天过生日,可不兴哭。”
生辰一年一次,是开心吉利的,哭泣会触霉头。阮芳雨知道,他不能哭也不该哭。
阿嬷死后,他再没流过眼泪。
哭泣改变不了什么,内心孤勇也会随泪水一起流出,宣告自己的胆小怯懦。
可是……
阮芳雨扭头,一下撞进了仉南星怀里,搂着仉南星腰,把脸深深埋了进去。
可是,有一种哭叫喜极而泣。
阿嬷死后,他没再感觉到多少亲情,仉星航是爱人,仉南星对他好,可毕竟隔了十八年,
直到此刻他才在填满房间的烛光中感受到,他何其有幸,能有这些人在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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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南星和谭曜州是在出差途中赶回来的,第二天还有早会要开,庆祝完生日送完礼物后就走了——他们风尘仆仆赶来,陪他吃了块蛋糕,又披星戴月的回去。
仉星航进了浴室洗澡,阮芳雨坐在沙发上,捧着这些人的好,不知该怎么安放,或许是夜深了,脑子尤其不清醒,他恍惚有种做美梦的错觉。
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白天跟人打架,脑袋上肿了大包,心有所思,晚上睡觉梦到妈妈出现在眼前,抚摸他的额头,怜惜地问“疼不疼?”
他爸爸领着他手,找到那个孩子家里要说法。
那是他做过最美的梦,梦里他有父母,不受任何人的欺凌谩骂。可是他心里又空落落的,因为那两人的脸跟他白天街上看到别人家的爸妈一模一样。
那时的阮芳雨就是这种心情,开心又忐忑,极不真实又没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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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把仉南星送的车钥匙小心叠好收进原本的盒子里,把吃剩下来的蛋糕重新扣上盒子搬进阴凉储藏间,又将茶几上杂乱的东西稍微规整,等待明天阿姨上门清理打扫。
做完这一切,他的心情才缓慢平复下来……
浴室的水流声扔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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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暖气很足,仉星航光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时,阮芳雨已经靠在沙发上迷糊睡了过去。
他凑近阮芳雨,低下头极轻的叫了声“哥”。
阮芳雨睡着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