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坦白局
应云生的问题没得到正面回答,只有「你说呢」这么一句很没营养的反问。
他眼神呆滞地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思考人生。
纪礼去厨房把热好的早点盛出来,用筷子夹了个烧麦碰了碰他的唇。
应云生没有灵魂地张嘴咬了一口。
纪礼望着他这幅表情:“别担心了。”
应云生视线移了移。
纪礼又夹了个煎饺喂过去:“你就当成去同学家玩。”
应云生:“我也没去过除你以外的同学家里。”
纪礼:“那你想去吗?”
“呃……”想吗?
要是真的有机会取得纪礼家人的认可,他怎么可能不想。
纪礼轻轻戳了个小花卷:“你是在担心什么?”
应云生不说话。
“怕他们不喜欢你?怕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还是怕棒打鸳鸯?”
应云生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纪礼失笑:“到底是哪一个?”
“我会自卑。”应云生很慢很慢地开口,“我好像一直很不好。”
这个词按理说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从小到大他都是同龄人里会吸引旁人目光的那一个,在众人夸赞和艳羡中长大的人自信早就被时间磨进了骨髓。
就像纪礼,即便他有心脏病,即便他曾经因为身体原因一度与正常社会脱轨,但他却从未因此觉得自己比身体健康的人就低了一等。
应云生平日里在学校里甚至学校外其实也没有过这种情绪,只有碰上在乎的人才会这么没信心,比如纪礼,比如纪礼的家人。
“你好像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应云生茫然。
“谁说你不好了?”纪礼抓着他的手,摩挲着皮肤下凸起的腕骨,“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吗?”
应云生摇摇头:“不是。”
“打工地方的老板客人吗?”
“不是。”
“陌生人吗?”
“不是。”
“刚刚你和我奶奶聊天的过程中,她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反感的意思吗?”
“呃……”纪礼:“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
应云生说不出话。
道理他都懂,但就是忍不住。
相较之下,纪礼作为旁观者看得更清楚,只要想想对方小时候的经历,就能理解对方大概为什么会那么诚惶诚恐。他亲了亲对方的掌心:“不用觉得没信心,你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应云生手心被亲得发痒:“只有你这么觉得。”
“应同学,你刚刚这句话要是传出去是能引起围殴的。”纪礼弹了下他的脑门,“说之前好歹先想想自己书桌上那一沓奖状。”
应云生捂着脑袋后仰,终于弯了下嘴角。
“你明天就记得跟着我,不会有事。”纪礼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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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应云生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不过照应云生前一晚上辗转反侧到凌晨的想象,再糟糕的情况与之一对比基本都可以属于「顺利」的范畴。
纪礼的伯母作为寿星,制止了众人去酒店的提议,只让在家里摆了两桌。
一桌是红木大圆桌,上面坐的都是长辈,生意伙伴以及熟识的朋友。
另一桌则是方桌,围了一圈十几到二十几岁不等的年轻人,显然都是小辈。
纪礼把应云生带到方桌上的时候菜还没上齐。
堂妹纪瑶抓了副扑克,洗好后刚准备发,就眼尖地瞧见了门口的人,当即把牌扔了扑过来:“哥!”
纪礼及时抵住她的脑门:“站好。”
“哥,你好无情。”小姑娘目光从他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应云生身上,眼睛倏地一亮,“这是谁啊?”
“我同学。”纪礼提醒她,“你眼神收敛一点。”
“哦。”她把眼神收好。
牌桌上的同伴已经在喊了,纪瑶只能拿起扑克牌发下去,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转头就喊救兵:“哥!帮我!”
纪礼走过去,朝应云生看了一眼:“你要不要试试?”
他记得应云生偶尔会在手机上玩两把手地主。
这局是纪瑶拿到的优先权。
应云生上前,把三张地主牌翻开,一张张插好,抽了一张牌打出去。
第一局,地主胜利。
第二第三局成了平民,结局平民胜利。
第四第五局连着当地主,第五局结束后,纪瑶数着刚刚到手的粉红色钞票,看应云生的眼神宛如看在世的聚宝盆。
牌桌上不止三个人,他们定的规矩是输了的人下场,换别人上来。五局的功夫对面的人已经换了一轮,只有纪瑶这一方巍然不动。
对面的人没忍住:“别人打赢的牌,赢了钱难道不应该归他?凭什么是你拿钱?”
纪瑶笑得眉眼弯弯:“有本事你也找个会打牌的小哥哥啊。”
“呃……”他哥刚刚才上过场,才一局就被刷下去了。
纪瑶晃了晃手上的钞票,故意甩得哗啦哗啦响:“羡慕吗?嫉妒吗?恨吗?”
“呃……”麻蛋。
桌上的菜终于上齐了。
老太太知道纪礼不太能待在人多嘈杂的环境,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后吩咐儿子将每道菜都盛了一点点,十几道菜装出一大盘放在二楼客厅,让纪礼去那里吃。
同时送上去的还有两副碗筷。
应云生见不需要和纪礼家人坐一桌,上二楼以后整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松。
纪礼看得都不好像平时那样逗他,剥了个虾喂过去:“张嘴。”
应云生习惯性地接受,刚咬住虾仁一头,楼下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句:“小礼!”
他心头一跳,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纪礼的伯父刚上来,看到的就是这种史诗级场面:“你们这是……”
纪礼收回手:“伯父,有什么事吗?”
“哦!”伯父一拍脑门,把手上的汤碗放下来:“你奶奶叫我给你们送上来的骨头汤,你记得喝。”
纪礼:“谢谢伯父。”
伯父挥挥手就下去了。
应云生望着对方消失,心跳却还是半天没平复:“他没看见什么吧?”
“没有。”纪礼见他一脸魂不守舍,“放心,他要是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刚就直接问了。可他没有,要么他压根没在意,要么他心里已经自动找好了解释的理由,不需要多说什么。”
应云生:“真的?”
“真的。”纪礼又戳了个丸子,“来,吃一口压压惊。”
应云生迟疑一会儿,还是咬住了。
“云生!”
嘴里的丸子直接被他囫囵吞下去了。
这次上来的是纪礼的大伯母,好在人上楼梯时纪礼的筷子已经收回去了,她只看到纪礼给他拍着背:“怎么了怎么了?噎到了?”
纪礼来不及去倒水,干脆把旁边的汤碗拉过来:“喝一口。”
应云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汤,好不容易缓过气:“太好吃了,我吃得急了一点。”
伯母嗔怪似的道:“再好吃也要细嚼慢咽啊。”她放下盘子,“我听说你喜欢吃虾是吧?这是小礼他奶奶特地叫我送上来的,味道应该还不错,多吃一点。”
“谢谢阿姨。”
“不客气不客气。”对方说完就下去了。
应云生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想把自己打包封装好,再删档重来。
纪礼戳着他的脸:“别郁闷了。”
应云生忍不住挠着桌面:“这可是我给他们的第一印象,结果一个是四体不勤,一个是狼吞虎咽。”
纪礼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你怎么不觉得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和我情同手足且懂得欣赏呢?”
应云生一脸控诉地望着他。
“看都看到了。”纪礼说,“现在先吃饭吧。”
应云生抓住他剥虾的手:“你别剥了,我自己来。”
“怎么了?”之前不一直都是他剥得好好的吗?
应云生:“万一等会儿又上来一个人怎么办?”
这种情况要是再来两次,他觉得他估计也能被吓出心脏病。
这件事纪礼也没法给他保证,只能看见对方端着饭碗强行拉开距离,坚决不让楼下的人有看热闹的机会。
可惜的是,接下来一顿饭的时间里还真没人上来打扰过他们。
饭后纪礼帮忙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应云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拒绝了纪瑶兴冲冲跑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扑克的提议,敲响了老太太房间的门。
老太太没留在楼下和宾客们聊天,戴着老花镜坐在躺椅上,面前摆了本杂书,声音很和蔼:“找奶奶有什么事吗?”
应云生在她面前站定了,手指无意识挠着衣摆,斟酌了一下措辞:“我……”
一个字刚出口,门再度被人敲响了。
纪礼的伯母端着一盆水果走进来,先朝老太太喊了声妈,接着转头道:“云生,怎么你在这里?小礼刚刚还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
“你们俩不是情侣吗?他找你还要什么理由?”
应云生那个问题本来只是紧张之下的条件反射,按理说本来对方直接回一句「你自己去问他」就算过了,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甚至带着点调侃的回答。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情侣?”
伯母笑眯眯地道:“怎么他都承认了,你还想瞒着?”
应云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不懂对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和我们坦白过了,他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又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带给我们看,问就是他还没追到人。”伯母轻声道,“其实我大概看得出来,他更多的是怕我们不接受才不肯把你带过来。他也知道我们一定看得出他的意思,但就是不遮掩,明摆着和我们打擂台呢,等什么时候我们不排斥了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
应云生呆呆楞楞地听着。
“说实话,刚听到你们的事,我的确有点震惊,但也还好,毕竟小礼也不是我儿子,我就算想管也没资格。他奶奶反应大一点。”伯母说着看了眼旁边的老太太,“不过现在也接受了,尤其是和你见过面以后,她是真挺喜欢你的。”
应云生手张开又握紧,听到自己开口问道:“他,昨天和你们说的?”
所以昨天他接到老太太邀请后心如死灰,纪礼才会朝他保证「不会有事」?
“昨天?”伯母摇摇头,“不是啊,他一年前就和我们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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