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何急急忙忙地冲入李青凤的房内,见陆秋霞与宋惠芸正同李青凤坐在床边,忙敛襟行礼:“二嫂,四嫂。”

李青凤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道:“七哥,怎么了?”

李青何定了定神,道:“敏敏,取栖梧来……凤儿,快随爹去江陵,秦家出事了。”

“七弟休要胡说!秦家能出什么事?!”宋惠芸心中明白李青何所言非虚,嘴上虽斥责着李青何,双手却忙搂着李青凤双肩,以防她晕倒。

“来不及了,快跟我走。”李青何一把夺过敏敏捧来的宝剑,一手拉着尚未反应过来的李青凤便往外走,路上简单地将陆修远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二李青晞、老四李青泽、老六李青华留在府里安置宾客,李崇明则带着其他儿女御剑前往江陵一探究竟。

李青凤此时正心神俱乱无法御剑,便由御剑术最好的老五李青秋带着,李青何握着栖梧跟在他身后。

走了近一半的路程,老三李青阳突然想起了某个人:“爹,小扬骑马往江陵赶,也不知到了没有。”

“嗯,”李崇明心中虽也焦急万分,但在子女面前——尤其是李青凤面前,不能有所表露,暗暗调整了呼吸后,故作镇定地吩咐道:“阳儿,你沿路寻一寻。”

“孩儿这就去。”李青阳话音未落便换了个方向。

李青凤满脑子都是昨夜梦境最后的黑暗,心中愈发担忧秦瑞扬。

李崇明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江陵,原本需两个时辰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秦府门前。因众人灵力消耗过快,除了李崇明还稳得住之外,三位李公子脸色发白不说,收剑时还差点被身旁兄弟的剑气所伤。

“这怨气……”李青何看着萦绕在秦府上空浓浓的灰色,不由得脱口而出;眼角却猛地瞥见旁边的一抹红色,便立即噤声。

此时的秦府尚未挂起白幡,若非府内隐隐有哭声传出,看着这一派喜庆的装饰,路人定会还当秦府仍在摆着喜宴。

大门处罗列着一队官兵,为首的见有人从天而降,忙领队拔刀相向:“什么人?”

李青秋上前一步道:“官差大人,我等乃是襄州李氏,原本我家小妹明日便嫁入秦府的。”

秦府大摆喜宴,府衙自然也在邀请之列。那官差看了看李青秋身旁仍是新娘妆扮的李青凤,便令其余人等将刀收回,“原来是仙人驾临!”

李青秋忙道:“不敢当!”

“在下原也受邀明日观礼,不曾想如今却……”那官差叹了口气,望着李青凤问道:“府内状况惨烈,小姐或许先在门外等候?”

“多谢大人,不必了。”李青凤强忍着泪水行了一礼。

“既如此,各位请。”那官差领着李崇明一行进入秦府。

路过门房时,见有数名妇人正掩面而泣,想必是秦府下人们的亲属——外头听见的哭声便是从这儿来的,有一名衙役执笔正在登记。

再往里走,只见前院空地摆放着数张长桌,应是秦府备着摆放贺礼的;桌旁有近十副担架,都用白布盖着上面的尸首,桌上铺着的红绸与地上的白布形成鲜明的讽刺。

“案发时间过了子时,前院只有三两家丁看守。府衙的仵作已初步看过死者,正打算将他们带回府衙再进一步检验。”官差指了指正从后院往这边抬尸首的同僚,解释道。

“麻子,府衙大人何在?”那官差冲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衙役问。

“大人在那边。”小衙役抬着担架腾不开手,扭着脖子用下颚指了个方向。

李青凤曾来过秦府无数回,对各个方位了如指掌,顺着衙役所指的方向,便知那里是秦鸿源夫妇的居所。

如官差所说,后院比前院惨烈——院子里还倒着数位家丁与仆妇,甚至花圃中有不少泥土被染成了红黑色。一名衙役正同某位登记员汇报:“……男尸五十具,女尸三十三具,都是直接被杀,生前没有受到虐待。里面的两具就不同了,仵作还在查验……”他指了指秦鸿源夫妇的卧房。

李青凤由七哥李青何半扶着,随众人走进房内,只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桌椅有被掀翻的,也有被砸烂的。原本陈设着的瓷器碎了一地,而略值钱些的摆件通通不见了。

衙役正在给担架上的明盈盈盖上白布,而仵作还在查验书桌后秦鸿源伤痕累累的尸首。悲痛交加的李青凤扑到明盈盈身旁,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掉下来。

“大人!”官差向背对着门口的一名矮胖青年男子行了一礼道,“这是秦府的姻亲,襄州李氏。就是原本明日过门的那个李氏……”当然,他后面的一句是凑到那位大人跟前压低了声音才说的。

那位大人闻言转身,粗略地打量了一番李氏众人,才傲慢地拱手道:“本官张兵,是此地的府台。”

“在下李崇明,见过张大人,”李崇明携三子拱手行礼道,“小女失仪万望见谅!”

张兵瞥了一眼半跪在地上,正哭得不能自已的李青凤,堆起脸上的横肉咧着嘴扯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假意道:“人之常情嘛,无妨无妨。”

“不知大人可查到什么线索?”李青秋恭敬地问道。

“这个嘛……”张兵的眼珠转了转,似是回想着什么,“商家嘛,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人眼红,你看这满屋子的奇珍异宝都被搜刮干净了。也不知这秦家同谁人结下了如此的愁怨,竟引得满门被灭?”

“秦家虽是富户,却乐善好施,又怎会结下如此仇家?”李青何提出疑问,“再者,能在短时间内犯下此等罪行,定需要大量人手;城中人员相对稳定,不知近日城门处是否有行迹可疑之人进出?”

“这个嘛……”张兵挠着光秃秃的下巴阴阳怪气地道,“本官倒是不及李公子脑子活,不如公子教教本官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李氏父子互相递了个眼色,李青秋会意,上前一步道:“舍弟出言无状,并非有意冒犯,实则是关心则乱。请大人见谅!”

张兵似乎不满这个解释,李青秋便拉着他往外走,边继续道:“侦查办案,我等定是仰仗大人的。只是大人你看,秦家满门被灭,这冲天的怨气,难保不会跟着活人走;”张兵脸色变了变,“怨灵不晓人事,只知发泄满腔愤懑。不如由我等做场法事,平息满府怨气;大人也不必担忧日后有怨灵作祟不是?”李青秋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咒塞到张兵手中,张兵拿着符咒犹犹豫豫,李青秋又道:“大人爱民如子,自然也不希望看到怨灵投告无门,以至于滞留人间不得安宁,对吧。”

一句“爱民如子”令张兵十分受用,只见他悄悄将符咒收入袖中,清了清嗓子道:“仵作,你记录好了死因便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将尸身带回府衙了。既然死者家属在此,便交由他们处理后事吧!这个死者为大,应当入土为安嘛。”

“多谢大人体恤!”李青秋拱手道。

张兵转头又向李青秋多要了几道符咒,说是分发给这些入府帮忙的衙役们;李青秋无有不从。

待李青秋将官府一众人员送出了前院后,李青葵方才悄声地对李崇明道:“爹,府内虽怨气冲天,却无一道完整的魂魄,似乎都被撕碎了。看来昨夜之事非普通人所为。”

李崇明闻言一惊。

“撕碎了?”李青何更是无比震惊,“怎会如此丧心病狂!就算是仇杀,也不至于连魂魄都不留吧?”

“难道秦老弟认得凶手?”李崇明心中疑窦丛生,思虑再三后,道:“青何,你去请秦家的长辈们明日前来,就说要商议后事。”待李青何领命而去后,又向李青葵问道:“青葵,你能否祭出召魂令?”

“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崇明点了点头。

“爹~”李青凤已止不住哭声,带着刺耳的哭腔劝阻道:“召魂令……太过凶险……稍不留神……便会召来恶魂,一发不可收拾……”

“你放心,大哥有分寸,不会强行行事。”李青葵掏出手帕替她拭去泪水,“只是要想将秦叔叔的魂魄召来,最好以小扬的血入符。”

李崇明再次点头:“青阳到了吗?”

“还未到。”李青葵摇摇头。

李崇明皱了皱眉:“不应该呀……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就入了夜。

李青何已将秦家在江陵府的亲戚都跑了遍,众人回复会准时到,并且派了家丁先行前往,以助他们收敛遗体。

李青秋也将家仆们的亲属安抚好了,并承诺法事后会送其归家,由家属进行安葬,一应丧葬费用皆由李家支付。

李青葵在后院院内摆好了简易的祭坛,却迟迟等不到李青阳与秦瑞扬的身影,连传给李青阳的信符也没有收到回应。

院内异常安静,除了李青凤呜咽的哭声,再无其他声音。

“不等了。”李崇明握着李青凤冰冷的手道,“青葵,开始吧。”

“是。”李青葵走到祭坛前恭敬地点燃了三柱檀香,朝北方拜了三拜,再置于香炉中;然后,以剑指注入灵力,凭空在四大方位各画了一道召魂符,随后盘腿坐在祭坛前融合了秦鸿源生辰八字画就的召魂阵中央,口中快速念着召魂咒:“以泰山府君之名,听我召魂令,召尔入我阵,八方鬼与神,万勿相阻拦……”

也不知李青葵念了多少遍召魂咒,方才看见星星点点的鬼火从上空聚集而来,尽数入了召魂阵后,慢慢形成了若隐若现的秦鸿源的轮廓;只是魂魄实在太少,无法聚成完整的人形。

李青葵见四周再无鬼火聚来,便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老夫秦鸿源。”那幽魂答道。

确认了魂魄意识清醒后,李青葵又问道:“何人将你等残害?”

“他……”幽魂无比痛苦得回忆着,竟慢慢变得透明了。

李青葵心知这只是秦鸿源魂魄碎片的一部分,因无法召齐三魂七魄,这些碎片很快便会消散。

“他是何人?”

“张兵……狗贼!”幽魂逐渐消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凄厉,“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不要!”李青凤哭喊着。

魂魄消散意味着无法进入轮回,秦府上下便再无来生了。似乎是感应到自己的魂魄再无法久存于世,秦府内的怨气不满地翻腾着。

在旁护法的李青秋忙画了道结界符将尚未撤出召魂阵的李青葵罩住,以免怨灵误闯入阵伤了他;李青何与李青凤则诵起了灵宝度人经,以期平息怨灵的怒气。

起初怨气形成的浓雾奋不顾身地冲撞着李青秋的结界,随着李青葵与李青秋也加入诵经的行列后,经文有了淳厚的灵力加持,渐渐显出金色的符文,将怨气尽数包裹其中,怨气也慢慢平静下来。

待兄妹四人诵完了十遍灵宝度人经后,怨气已消散无踪。

李青凤盯着黑漆漆的天空,悲伤地想着这些再无来世的冤魂,今生是否尚有未了之事?明明含冤而亡,如今却连清明寒食,都享不了在世之人的香火。

李青凤有点后悔:“还不如将他们收入锁妖囊,送去丰都城。也许,还有重生的可能。”

李青葵柔声宽慰道:“能从丰都城重生并逃出来的,就不需要度,而是要除了。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大哥,我心里总是不安……”

李青葵明白她在忧心什么,忙打断她道:“这里的事已告一段落,大哥同五哥出去一趟,你在这里陪着爹。”

李青凤明白,他们是要去寻秦瑞扬跟李青阳;心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随行,便也不多纠缠为何不带她,点点头道:“若如秦叔叔所言,此事乃是人为。大哥此去需小心谨慎。”

李青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妹,只拍了拍李青凤的肩,便携李青秋御剑而去。

待两道金色的光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李崇明将一双小儿女唤至身边,道:“何儿,你去看看灵堂布置得如何了。”

“是。”李青何转身拉着李青凤的手腕:“走吧。”

李崇明又道:“你一人去便可,凤儿留下。”

李青何闻言便松开李青凤,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方才往前院正厅走去。

李崇明缓缓走到祭坛前,见檀香已燃尽,只剩已暗淡无光的召魂阵,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过了许久,李崇明终于开口道:“无论此事因何而起,何人所为;能将魂魄撕碎的,绝非凡人。”

“女儿明白,”李青凤哀恸地道,“秦府都已如此,秦瑞扬只怕已凶多吉少。”

李崇明暗暗叹了口气道:“爹方才推算了小扬的生辰八字,他应该还活着……”李青凤眼里闪现了一丝希望,李崇明不忍打击她,生生将下半句咽了回去,只道:“此事应有魔道中人参与,小扬又只会些防身之术……但愿你三哥能早些找到他……”

李青凤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凶手既然连家仆都不放过,更何况是秦瑞扬?若是李青阳能赶在凶手之前找到秦瑞扬,或许还有希望;但如今,连李青阳都没了联系……

“女儿明白……”李青凤的希望渐渐熄灭了。

李崇明抬手想要安抚李青凤,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怜爱地道:“爹有一事同你商议,若你不想……爹不会逼你。”

“爹请吩咐。”

李崇明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道:“明日是你的大日子,你既已身着嫁衣出了门,便留下吧。”

李青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父亲,透过李崇明难过、愧疚而又坚决的眼神确认了他并非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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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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