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歧路,今安在
还未将后厨的人见完,突然来了个粗布麻衣的老婆婆,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边走边侃。她看起来还没到不惑之年,岁月虽然沧桑了她的面庞,可她眉宇间的温柔却一分未减。许是看我愣愣出神,她不停地向我讲这里的事。原来杨桃是九皇子,封慎王,常年驻边近因利用摩沱国内乱将其城池悉数吞并而被皇上嘉赏召回。她是杨桃的奶娘虽然现在已不干活,却习惯穿粗布的生活。“听说王爷给你取了个名字,叫不染?”她眼含笑意地说。我实在发懵,“不然”难道是什么好名字。我刚想问“不然”怎么写,她一抬头,“到了”她笑笑说,“王爷刚回来,缺个人替他打理。我正物色着呢上天就把你这个可人儿送来了。”她又摸摸我的头,我虽不习惯这样亲昵的举动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日间,我从人牙子手中的商品变成了后厨打杂的,又从后厨打杂的变成了慎王身边唯一的丫鬟。当我正沉浸于被阿婆提拔的快乐时,又莫名其妙地被打包进了与杨桃同去楠岄的马车。
车里的空气都是凝滞的,我看似专心致志地扒拉着自己的新衣服,实则用余光不停地瞟着杨桃。想眼前这个面目冷峻、领命探查楠岄谋反真伪的人,竟装良作善地与我一起生活了半月有逾,实在令人后怕。他此刻正闭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风一阵一阵地掀起帷裳,阳光透过窗棱一闪一闪地映在他身上。车前的小厮时有时无地喝着马,耳边的声音逐渐从喧哗的人声变成了叽叽喳喳的鸟声,车行逐渐从平稳变成颠簸。路途实在太长,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兵刃相接、群鸟振飞之声惊醒。车内一片漆黑,唯独月光凄凄地照着杨桃鹰隼一般的眼睛。他静静坐着,仿佛车外的厮杀与他无关。
我掀开车帘下去,他的小厮正将长剑从最后一人胸口拔出。我看不到倒下那人的表情,只听“唔”的一声,便直挺挺地栽下去。地上大概躺了七八个人,他们的伤口正汩汩地冒血,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探他们的鼻息——凉凉的,生气全无。
“主子,刺杀我们的是楠岄的禁卫军。”
“看来楠岄的人很欢迎我们啊,”车里的人冷冷道,“金陵,带不染上车,天亮之前到驻使庭。”
我没见过杀人,甚至没见过杀牲畜。一时间,我分不清谁对谁错,难道最后还站着的就是错的吗?难道公子、金陵和我都躺在地上就是正义的那一方吗?
金陵揪着我的后膊衣领将呆若木鸡的我拎上车,我实在佩服金陵的驾车技术,竟真的在天明之前到了驻使庭,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驻使庭竟如此简陋——门口只有两个大石狮还算有点朝廷驻馆的气势。我们还未进门,就有人来迎。
“七哥。”杨桃颇为热切地喊。
“九弟,我自收到朝廷文书便日夜恭候你的到来。”来人着藏青丝衣,剑眉星目,自衬得驻使庭大有“大道至简”之感,反倒是杨桃的蜀绣锦缎有些俗气。
我们三人随着驻楠岄使——七皇子进了驻使庭。庭内没有半点金玉雕饰,倒是中了满院的白色山茶花。
“驻使如此喜欢山茶花吗?”我不禁问道。
“几年不见,九弟身边何时多出个这般俊俏的人。”
“一个山里捡来的野丫头而已。”杨桃淡淡道。
“先夫人喜欢便一直种着。”他说着,眼睛里带着化不开的缱绻情思。
清风拂过,山茶花曳曳生姿。我想,他的先夫人一定是个温柔端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