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国事家事

第五十六章 国事家事

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立窦姬为皇后,女piao为长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为代王,已而又徙梁,是为梁孝王。

——《史记·外戚世家》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居月余,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祸及身矣。”

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上许之。岁余,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

十余月,上曰:“前ri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乃免相就国。

——《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sè,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sè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之。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yu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未央宫宣室。

刘恒坐在上,冷眼看着下面跪坐的四人,邓通极少见到刘恒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提心吊胆,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绛侯周勃、太尉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也是跪伏在地,丝毫不敢轻动。整个未央宫宣室内没有一点声音。

周勃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之前刘恒上朝之时对他问,他答不上来,自以为自己才能比不上陈平,所以就辞退了左右丞相的职务,但是陈平年老,更因为长安之乱中受到打击,这些时ri都没有上朝,所以他自然就成了文武百官之。这些时ri以来,朝中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只有一个不过二十余岁的贾谊在朝廷内外走动,改正朔,定官名,每次朝议,许多大臣都答不上刘恒的问题,只有一个贾谊。眼见这刘恒继位以来,权力ri渐稳定,周勃、灌婴等人都是经历了高祖、惠帝、高后三朝的元老,昔ri掌握朝中权力,但如今新皇帝要启用新人,这些人突然都觉得自己的地位恐怕就要被以贾谊为的少壮派所替代,所以群起而攻之。

但是他们的借口太过露骨,刘恒昔ri听他们说什么“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yu擅权,纷乱诸事”的言语,只是觉得可笑,所以并没有听从这些人的说话,仍旧对贾谊很是看重。周勃等人大是气馁,正当感叹自己年老无所用处的时候,灌婴却说了一句话,周勃和张相如、冯敬是何人,都是在朝中纵横多年的老狐狸,如何不知道这一句话就可以置贾谊于死地?所以几人迫不及待地去面见刘恒,说了一句话,“洛阳贾生,乃是昔ri朱虚侯的座上宾。”

就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刘恒突然就沉默了,然后就是浑身释放出浓烈的杀意,宣室之内人人自危,连灌婴这样经历过无数阵仗的大将都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似乎听到了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一样。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何要将这个事情说出来,虽然这是事实,但毕竟有陷害人的嫌疑,这在往ri是他不齿的行径,然而自己却忍耐不住。只因为刘章的失败,让整个大汉朝都出现了转折,无论刘章自己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命运。自己本来寄希望于刘章,想要跟随他出征匈奴,然而刘章一败,这事情也不过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他所有的梦碎了。

但是朝中谁是最得意的人?毫无疑问是贾谊。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就有望封到九卿之位,这是旁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为何能够得到刘恒的信任?除了陷害刘章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了,贾谊跟刘恒根本就没有什么接触,而如今距刘恒继位不过一年,一年之中如何能有这样的信任,只能说是他往ri在刘章手下,却是刘恒的内应,如此说来,那刘章之所以失败,就全是贾谊的责任了。

灌婴还记得当ri他碰到刘章和贾谊的情景,他自然看得出来刘章对贾谊如何看重,但是如今刘章落败,贾谊却是朝堂风光,他借着背叛朋友而登上高位,却每ri装出一副崖岸自高的虚伪嘴脸。灌婴每次看到贾谊就会从内心深处升起一阵无名之火。这时候刚好周勃等人要给年少的贾谊一点儿颜sè看看,所以他才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他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心中更多的却是为刘章复仇的快意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恒鼻中微微哼了一声,淡然问道:“绛侯,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周勃身子一动,随即瓮声说道:“回陛下的话,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任由陛下责罚!”刘恒冷笑一声,突然问道:“你们来说这些话,丞相是否知道?”周勃身子一抖,心道:“这,陛下为何如此问?”他一时来不及多想,回道:“丞相已经卧病在床一月有余,此事······”刘恒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就是说,丞相对此事毫不知情了?”周勃微一踌躇,答道:“确如陛下所说。”

刘恒看着跪伏在地的周勃,微微冷笑。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就有意无意地打击周勃的骄主之心,自从上次之后,他在朝堂也知道收敛了一些。说是收敛,其实是一切都看着丞相陈平的脸sè。陈平是个谨慎的人,知道如何去当好一个臣子,自己无论怎样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但是自从陈平卧病以来,周勃竟然又开始不知道收敛,以为自己以武将出任丞相,自然是武将以自己为,文臣也要看着他的脸sè。这一次构陷贾谊,他也不问问陈平的意见就私自带人来朝见,果然是一介武夫。他淡然笑着,心道:“陈平卧病这么久,多半没有多少时ri。如此看来,是时候收回朝臣的权力了!”

但是想起他们方才说贾谊的话,他忽然心中恚怒。贾谊办事滴水不漏,而且有主见,更兼年轻,自己要树立在朝堂上的威信,贾谊乃是不可多得的臂助,他也一直信任贾谊。但如今突然有人说贾谊是刘章的人,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昔ri刘章和张辟疆被誉为朝堂上的后起之秀,那时候贾谊在洛阳,他也从未向这方面想。但是若贾谊果然是刘章的人,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用意如何就要另当别论了。难道是他仍旧等着刘章东山再起,然后为刘章入主长安做铺垫?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阵窒息。突然他眼光一凝,只见殿门处贾谊一身朝服踏步而来,一身朱衣,年少风流,他眼神一阵恍惚,一失神间,贾谊面貌一变,竟然变作了神情潇洒的刘章。刘恒咬着牙,双手也不禁握紧了拳头。但一瞬之间,贾谊已经走到殿中,躬身行礼说道:“臣博士贾谊叩见陛下!”刘恒见他和平ri间没有什么两样,也是微微皱眉,挥手说道:“平身!”贾谊又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所为何事?”刘恒看着面sè恭谨的贾谊,忽然沉默了下来。

贾谊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中已经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一踏进宣室的大门便已经看到了跪伏在地的周勃、灌婴等人,周勃他自然不惧,但是灌婴却见到过他和刘章在一起,也知道他和刘章之间的交情。这些时ri以来,上朝之时他都可以看到灌婴眼中的恨意,也曾经想过灌婴为什么会如此嫉恨自己。他不是没有想过和灌婴说明一切,但是自己和这帮老臣的关系并非是三言两语所能够说得清的。就算是灌婴知道事实的原委,但是自己在朝堂大出风头,新旧朝臣的仇恨便全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而灌婴知道自己的秘密,只怕是早晚都要利用这把匕,将自己的前程断送。

所以,他看到跪着的灌婴和殿上面目冷肃的刘恒之时,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淡然笑了一下,低着眉目等着刘恒的质问。等了许久,刘恒开口轻声说道:“贾卿,礼乐百官之事办得如何了?”贾谊微微皱眉,说道:“回陛下,臣都已经办妥,只要将臣所制定的制度试行,假以时ri,自然能够树立我大汉天子之威仪!”刘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如此就好。”他看着恭谨的贾谊,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朕要你留意城阳王和济北王的动向,他们现下如何?”

贾谊心中一沉,知道这是刘恒在探听自己的口风,心中斟酌了一下,说道:“回陛下,城阳王在城阳郊外开出三亩荒田,每ri专心农事,并无异动,济北王······”刘恒皱眉问道:“他如何?”贾谊轻微地叹了口气,说道:“济北王在自己的驻地大肆招兵,而且每ri练兵不辍。”刘恒默然一下,突然冷笑道:“他不是新近婚配吗,为何没有向宗室上报?既然是新婚燕尔,不好好陪着自己的夫人,又练兵作甚?嗯?!”贾谊低声道:“臣······不知。”刘恒哼了一声,突然就又没有了话语。

过了一会儿,刘恒忽然问道:“城阳王······只是专心农事?如此未免太过yu盖弥彰,这天下谁人不知他刘章往ri乃是世间第一等的男儿,如今竟然甘心做一个农夫?!朕决然不信!”他话锋一转,问道:“贾卿,你以为呢?”

贾谊面上溢出冷汗,皱眉说道:“城阳王虽然乃是人中翘楚,但是也知晓为人臣子的道理。如今天下安定,这大汉朝乃是陛下的大汉朝,他不敢造次,所以这才甘心示弱。”刘恒冷笑道:“哦,依你的话说,刘章甘心对朕俯称臣了?”贾谊微一迟疑,拱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既然贵为天子之尊,城阳王自然是陛下的臣子。”

刘恒听他这样回答,虽是滴水不漏,但他却不自主地心中恚怒,冷冷说道:“贾卿,你从前可认识城阳王?!你莫要说不认识,你二人若不是旧识,你为何千方百计要为刘章脱罪?”贾谊听到刘恒斥责,心却反而平定下来,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往ri是与城阳王有过一面之缘,但臣并非是是为城阳王脱罪,而是城阳王回到封邑之后,安分守己,从未有任何过错。臣为陛下秉公办事,不惧他人的流言蜚语,陛下明察!”

刘恒斜睨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几人,而后看着恭谨的贾谊,突然冷笑起来,他忽然想起了贾谊为自己办的几件事情,从前他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现在一旦和刘章牵扯到一起,似乎每一件事情都不同寻常。

这般一想,他开口问道:“当ri你亲自向朕请求,说可以解开朕的心结,那时候你为刘章请封在城阳,难道是有什么私心?”贾谊低头说道:“臣并无私心。城阳王心xing耿直,拒不接受陛下封赏,于朝廷威望有损,而陛下又不能轻易动之,臣为免朝政动荡,故而自荐于陛下。城阳王在朝野之间甚有威望,若是封地过大,必然是为朝廷埋下祸根,臣断断不会做出分裂大汉天下的事情,所以只以城阳一郡之地封之,城阳王虽然负气,但是臣既然开口,他便是有一个台阶可以下,所以此乃是皆大欢喜之事,此事臣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大汉!”

刘恒闻言大怒,戟指说道:“你!······”一旁周勃见到刘恒怒,以为自己有所倚仗,忍不住说道:“贾谊,你这样,难道不是为了救刘章的xing命?”贾谊低头皱眉,只是不说话。刘恒这时候听周勃在一旁冷言冷语地提起刘章,不禁怒火中烧,大袖一挥,怒声道:“你们都给朕出去······出去!”

周勃等人一阵胆战心惊,浑然不明白为何刘恒会生出这么大的气。但是在宣室中的邓通却明白刘恒的心思,刘恒内心中本来就与刘章有芥蒂,这时候听闻自己最信任的臣子竟然与刘章勾结,这些老臣在一旁看着自己君臣相疑,就如同看一场笑话一样,刘恒绝对不允许,所以这才大怒。

周勃等人见刘恒如此,只得行礼躬身退出了宣室。偌大的宣室里,只有贾谊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大殿正中,良久,刘恒冷冷说道:“朝中大臣都知晓一件事情,刘章平生夙愿就是为他父亲取得城阳一郡······贾卿,你老实告诉朕,当初你献计将城阳封给刘章,可有什么私心?”贾谊抬头看着上的刘恒,君臣的眼睛对视在一起,贾谊忽然叹了口气,低头说道:“回陛下,臣有私心。”刘恒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自己和刘章交情匪浅了?”贾谊拱手说道:“陛下,臣与城阳王只是君子之交,与朝政并无半分干系!陛下······”

“够了!”刘恒忽然转头,挥手断然截道,随即他哼了一声,“朕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你退下吧!”贾谊愕然抬头,看着刘恒,忍不住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陛下和臣的君臣之义断于今ri?!”刘恒一阵喘息,却没有说什么。贾谊默然,随即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说道:“臣贾谊谢过陛下!”说罢起身退到殿门处,转身走出了宣室。

他走出了宣室,看着眼前的台阶,忽然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眼中已经是一阵清明之sè。贾谊呼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际上的白云朵朵,苦笑一声,心道:“这半年以来,我以为自己和陛下乃是君臣齐心,更以为自己遇上陛下,便能够施展胸中抱负,如同姜尚遇到文王,想不到我错了,今ri不过一个谗言,我往ri所做的一切,所立下的功劳全都化为乌有,贾生,贾生,你当真可笑!”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忽然看着东方的天际,想起城阳郡的刘章,低声说道:“君侯,贾生本来想要以一己之力,继承君侯的志向,为大汉谋福祉,不料命途多舛,如今遭逢大祸,只怕再难有机会施展胸中抱负。贾生有负君侯重托了!”说着他对着天际拜了三拜,叹了口气,拖着身子离开了未央宫。

“刘章,你欺人太甚!”刘恒突然怒,在殿上来来回回地走动,口中仍旧说道:“天下人都以为朕的天下是从你的手中夺得,朝臣对你百般维护,现在连朕最信任的大臣都与你有所往来,你······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朕不知道的!朕,朕······”邓通怯怯地看着大怒的刘恒,不敢有一句言语。

此时的宣室中只剩下刘恒和邓通两个人,刘恒实在是难以忍受心中的怒气,所以在朝堂上泄了出来。一旁的邓通等刘恒安静下来之后,才低声说道:“陛下息怒······”刘恒忍怒说道:“朕怎能不怒?!贾谊素ri为朕所倚仗,朕本来是依靠他来抗衡朝中老臣的权力,如今可好,他竟然有把柄在这帮老臣手中,哼!如此一来,周勃、灌婴他们必然再次猖狂,你说,朕焉能不怒?!”

邓通连连应声,但听刘恒说完之后,却是小声说道:“陛下,方才的形势已经很是明显,绛侯等人明摆着是有备而来,想要扳倒贾大人。这些陛下自然知道,但贾大人是陛下看重之人,就算有这些人的构陷,只要陛下重用贾大人,朝臣也不敢说什么,如此陛下仍旧能够平衡朝臣的势力,请陛下圣鉴!”

刘恒哼了一声,说道:“重用他?!贾谊确实是国士无双,但只凭他是刘章的人这一点,朕自此之后再也不会启用他。至于平衡朝臣的势力,朕另有打算,没有贾谊,朕也可以整肃朝政纲纪!”邓通呃了一声,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贾大人?”

刘恒眉头一皱,微微有些踌躇,他想了想,说道:“朕听闻长沙共王吴右两个月前薨丧,他的儿子吴产袭了王位。这吴产乃是吴芮的玄孙,现在才不过十一岁。贾谊既然有大才,就让他去长沙之地,为长沙王太傅,辅佐吴产安定长沙国。”邓通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他不曾留意朝政,只知道让刘恒说话,他就会忘了怒气。刘恒说了这些,只是想着自己的这个安排,一时倒也真的忘了自己方才的怒气。

过了一会儿,刘恒回过神来,但浓黑的眉毛却皱了起来。邓通在一旁见到他面上的疲累之sè,轻声问道:“陛下,可是今ri朝议太过疲累,不如先回宫休息吧?”刘恒摇头,眉头皱得更深,说道:“不知怎么,朕方才突然觉得有些心悸···”邓通低声安慰道:“陛下这些天一心处理政务,难免忧心···”刘恒摇头说道:“不是······对了,皇后临盆在即,她如何了?”邓通正要说,忽然瞥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宫人,忙闭口不说。那宫人躬身趋到殿中,说道:“陛下,魏少使在殿外求见!”

刘恒一愣,摆手说道:“不见!”那宫人刚要起身离去,邓通忽然说道:“陛下,魏少使ri常都在太后跟前走动,今ri突然来见陛下,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刘恒没有说话,邓通知道他的心意,对着下面的宫人说道:“你去回魏少使,说陛下现在正在批阅奏折,让她在殿外等候片刻!”那宫人连忙去了。

刘恒转头看着邓通,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邓通面sè不变,悄声说道:“魏少使是太后侄女,更被太后倚重,乃是太后的心腹,陛下既然想要知道太后的心意,不如···”刘恒哼了一声,说道:“大胆!”邓通一愕,脚下一软,跪伏在地,口中叫道:“陛下···陛下饶命···”

刘恒看着他,冷然说道:“你竟敢如此胡说!太后乃是朕的生母,朕何须知道她的心意!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难道是想挑拨朕和太后之间的关系?”邓通闻言,心中明悟,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刘恒面sè微和,说道:“以后朕的私事,你最后不要过问!”邓通低头说道:“奴婢知晓了!”

刘恒转头不再看他,过了一会儿,邓通忍不住问道:“陛下,那魏少使···”刘恒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但随即他开口说道:“让她进来!”邓通连忙起身,趋出大殿。刘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神sè。

过不多时,邓通和魏文心一起走了进来。刘恒看着在殿中亭亭玉立的魏文心,冷淡地道:“你怎么来了?”魏文心看着跪坐在上面的刘恒,咬了咬下唇,只是不说话。刘恒眉头一皱,看着她道:“朕现在很忙,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回去永寿宫。”魏文心看了看一旁的邓通,随即注目刘恒,笑道:“陛下,妾身是有事情要说,不过······”刘恒看到她的动作,心中莫名一跳。邓通也是识趣的人,见状忙道:“奴婢告退!”刘恒微一颔,邓通忙叫了一旁侍立的宫人,退了出去,关上了宣室的殿门。

刘恒见魏文心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心中不快,冷然道:“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朕待会儿还要去储秀宫。”魏文心一听,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刘恒眉头一皱,只是看着她。魏文心见他面sè,知道他心中动怒,也不好令他难堪,便笑道:“表兄,妹妹劝你还是不要再去见那位窦妃了,人家的心思又不在你的身上,你这样殷勤,不免惹人笑话!”

刘恒哼了一声,说道:“朕如今是天子,你为何以家人的称谓来直呼朕?你时常在母后身边受教,难道也忘了规矩?!”魏文心嘴角一翘,负气地说道:“表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你不肯对我假以辞sè,却反而对那个负心的窦妃情有独钟?!我真的想不明白,窦氏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偏偏让你和刘章为她如此痴狂!上天当真不公平···”

她口中这般说着,眼睛却看着刘恒的神sè,却见刘恒神sè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眼中却已经有了一丝厉sè,禁不住心中得意。却听刘恒冷冷说道:“你以为这些话语,就可以离间朕和皇后的感情?”魏文心蹙眉问道:“难······难道你不在意?哼,我忘了,你素来宠爱她,连她亲手将你和王嫂生下的四个儿子都杀了的罪名都能够容忍,还将她册封为皇后,她生下的孩子也被立为太子!你既然对她如此爱重,自然连她和刘章的私情也能容忍的了?!”

刘恒冷笑道:“你果然是这样想的,那未免将朕和皇后的感情想的太过简单。朕唯一在意的人便是她,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朕动摇!你知道朕恨刘章,便拿他来污蔑皇后,哼,你这个计策未免太过儿戏!”魏文心啊了一声,心中暗恨,刘恒看着她面sè,续道:“你这样做,无非是想朕和窦妃不和,你就能够接近朕。但朕今ri告诉你,纵然是朕不再宠爱窦妃,也绝不会对你有半分好脸sè!”

魏文心心中又急又怒,失声问道:“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小时候你做错事,我告诉姑母的缘故吗?”刘恒眼中厉sè一闪,没有说话。魏文心急忙说道:“表兄,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如今我绝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姑母的······”刘恒冷笑道:“朕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母后知道?朕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母后不知道?!”魏文心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刘恒冷笑地看着她,冷冷说道:“朕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了,你回去好生照顾母后···”他随即高声叫道:“邓通!”邓通听到声音,忙走了进来,刘恒淡淡地道:“随朕去储秀宫!”邓通诺了一声,偷眼看了看一旁神sè黯然的魏文心,随即跟着刘恒,往后殿走去。

两人刚走了几步,身后的魏文心忽然说道:“陛下,你知不知道前几ri储秀宫死了一个叫张泽的太监!”刘恒身子一震,脚步也不禁停了下来。魏文心看着刘恒僵硬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道:“这个张泽,从前可是吕后跟前的宦者令,据说跟窦氏的关系不好······”

刘恒淡然说道:“未央宫中死了一个太监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若是想说窦氏杀人,自己去告诉太后,让太后处罚她就是了,这种小事,不用来烦朕!”说着正要走,魏文心又道:“若果真如陛下说的那样,自然是好,可是张泽从前做过什么事情,陛下······还有你身边的这个邓通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刘恒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邓通,只见邓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刘恒看着后面站着的魏文心,只觉她嘴角边的冷笑看起来非常惹人厌,但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说道:“文心,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魏文心心中一阵得意,忍不住笑道:“妹妹知道的,可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储秀宫。

窦氏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想起高后在世时候的一颦一笑,不由怔怔出神。那时候她是高后身旁最近的女官,果然如同刘章说的那样,高后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心机、手段、决策,甚至于高后的心思她都能够明白,所以她才能够在高后身旁一直平安无事。若她果然是一个平庸的妇人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有今ri的窦氏了。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若是她一直平安无事地待在未央宫高后的身边,或许只能是一个平凡的宫女,也许过了年纪就会放**间,从此远离未央宫。但张泽一番举动,却让她成了代王妃,这一番变故中,代王成了皇帝,她又从偏远的代地回到了长安,回到了未央宫,这个大汉的权力中心。

她叹了口气,心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失去了心爱之人,却换来天下第一人的位置······若我真的命该如此,那刘章你的xing命不在太后手中,不在皇帝手中,而是在我的手里!”想到这里,她伸手拿着铜镜,神sè平静地看着镜中人,但眼神逐渐凌厉。

一旁的娟儿看着窦氏这样,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却听窦氏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娟儿看了看外面,说道:“未时过半,奴婢想着这个时候陛下该来了。”窦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娟儿正要说话,眼角瞥见窗子外面有人,一看之下,顿时低头,退到了殿门处。刘恒和邓通刚好走到门口,娟儿忙行礼,刘恒淡淡地哼了一声,抬脚走进储秀宫。娟儿察觉到今ri刘恒的面sè不对,却不敢说什么,邓通对着她使了个眼sè,关上了殿门。

刘恒看着内殿里的窦氏,耳朵里响着的全是魏文心的声音。窦氏抬眼看着刘恒,淡淡地说道:“陛下来了!”刘恒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没有言语要对她说,只得站住身子,看着眼前的窦氏。窦氏微微觉得愕然,转眼见刘恒眼中的神sè,也是默然不语,夫妻二人就这般对视着,却没有什么话要说。在一片静默之中,刘恒突然想起来,也许在很早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已经是这样沉默相对的情形,只是自己一直以为窦氏是这样沉静的xing子,不喜欢说话罢了,但是今ri不知怎么,他看到默然以对的窦氏,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狂躁之意。

良久之后,还是刘恒开口,却是涩然问道:“朕······我听人说,你宫中死了一个太监······张泽,此事是真的?”窦氏直视着刘恒,问道:“听人说?不知陛下是听谁说的?!”刘恒微微哼了一声,说道:“这你不用管,你只需回答朕,是也不是!”窦氏默然,随后抬头看着他,道:“是!”刘恒心中一阵恚怒,却是沉声问道:“为什么杀他?”

窦氏哼了一声,说道:“张泽为人谄媚,一心只知道争宠,当初他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了臣妾不少坏话,害得臣妾吃了不少苦头······而且陛下说错了,张泽并非是臣妾所杀,他乃是问心有愧,才被臣妾的言语吓死,归根结底,还是他平ri作孽太多,天理不容罢了!陛下若是气不过臣妾胡来,臣妾甘愿受罚!”

刘恒看着她,淡然说道:“若果真如此,朕不会怪罪······还有,吕后已经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太皇太后的封号,她既然从前对你严苛,你就不该再念着她对你的好!”窦氏默然。刘恒看着她沉默背后的倔强,微微皱眉,说道:“张泽之死,果真是因为他从前说谗言害你?你素ri里娴静,而且也不是争权夺利之人,这等事情你过眼即忘······你究竟为何杀了张泽?”

窦氏淡然说道:“陛下不信臣妾说的,臣妾也没有什么话说······”刘恒见她倔强的样子,忍怒说道:“当ri朕告诉你,是朕属意张泽将你送来代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杀了张泽的?如此说来,你不愿来代地,不愿嫁给朕,更不想为朕生下孩儿,你从前对朕所有的一切,对朕的情意,都是在敷衍朕,都是在骗朕,是不是?!”

窦氏听着,忽然心中一酸,泪水登时掉了下来,看着刘恒,却说不出话。刘恒看着她神sè,心中全然明白,原来魏文心方才告诉他的都是真的,看着窦氏yu哭无泪的神sè,他却冷笑着继续问道:“你昔ri不愿去代地,对长安很是眷恋,是因为长安富庶,还是长安里有你的······你的心上人?”

窦氏抬眼看着他,喘息说道:“陛下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刘恒冷哼说道:“怎么,朕说对了?!你果然是有心上人,或许就是刘章?!嗯?”窦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刘恒,随即转头说道:“刘章跟此事没有半分的关系!”刘恒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但随即笑容慢慢收敛,平静地问道:“你不是因为和刘章在湖畔的一番对话,这才对张泽起了杀心?”窦氏闻言,一阵揪心,但也不禁沉默,心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还说什么······”

刘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说道:“不错,朕是知道了。朕或许心胸狭窄,但若是你亲口跟朕说,朕可以原谅······可是,这番话却不是你亲口跟朕说的,不是你跟朕说的······”他忽然冷笑,“往ri朕曾让你为朕舞一曲《未央》,你百般推脱,朕从没疑心过你。今ri朕才知道,原来这一曲乃是你为刘章独舞。朕富有天下,却连看你独舞的资格都没有,真是笑话!哼······”他看着沉默的窦氏,冷笑说道:“未央宫宫变之时,我以为自己比之刘章,虽然他才貌胜过我十倍有余,但最终还是我赢了。但今ri才现,原来我输了······母子离心、夫妻反目、君臣相疑,纵然富有天下,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窦氏擦去泪水,看着刘恒说道:“陛下以为上天对你不公,上天对臣妾,对刘章就公平了?天下本来有望承平,陛下只需守土便是,但却横生枝节,以致今ri有这番下场······”刘恒看着她,淡淡地笑着,但眼中分明生起了一丝杀意,他轻声说道:“看来传言说的不错,你果然与刘章有私情······你不仅不为自己辩解,如今对着朕竟然还对他百般维护,当真是情深意重······”

窦氏昂然说道:“臣妾与刘章清清白白,毋须对陛下有所辩解,陛下若是当真信臣妾,臣妾就算不说也无妨;陛下若是一心认为臣妾心中有私,臣妾就算有一百张嘴,只怕也难消陛下心中的疑虑。如此,臣妾说与不说,便没有什么必要了!”

刘恒闻言也不知是气是怒,一口郁结之气憋在胸口,忍不住大声说道:“你!······”他忽然惨笑说道:“好你个刘章,你当真是朕的心腹之患,只不过一ri之内,朕的皇后、朕的臣子都跟你有yin私,你好!你好!!”他看着神态桀骜的窦氏,怒气满面地道:“好,既然你心中还念着刘章,我偏让刘章不好过,朕今ri就下旨······朕要······”

窦氏听他说这话,不禁柳眉一竖,直直地看着刘恒,随后淡然说道:“陛下若是一意追究此事,那就怪罪臣妾一人,是臣妾不该有此痴念,臣妾认罪······但陛下若是想要处罚朱虚侯,臣妾断断不许!”刘恒看着她,眼神逐渐伤痛,却是冷声说道:“此事由不得你!”窦氏看了看刘恒,低下头来,不禁泫然yu泣,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凄然道:“陛下,臣妾腹中的孩儿此时与刘章命连一线,你若当真厌憎臣妾,就请杀了刘章吧!”

刘恒突然喘不过气来,良久才怒喝道:“你!······你当真以为朕不敢?!”他一时怒气无法泄,一把扯下近处的帷帐,撕扯了几下,恨恨地夺门而去。窦氏心中一惊,只是想着刘恒这一去,刘章只怕xing命不保,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步上前想要扯住刘恒衣袖。刘恒只觉袖口一沉,随手挣脱。窦氏啊了一声,只觉身子不稳,不禁跌坐在地上。但随即觉得腹中一痛,嘶哑着嗓子“啊啊”两声。刘恒一只脚刚踏出外殿,听到内殿窦氏声音有异,终究是心中放心不下,又疾步走了回来。一进内殿,只见窦氏坐在地上,手捂着肚腹,地上分明已经流出了血水。他脑中一时空了,奔到窦氏身旁。窦氏满头都是大汗,仍旧嘶声说道:“你,你饶恕刘章······饶恕他······”

刘恒眼见她如此情景竟然还想着刘章,忍不住心中大恨,但终究是心中放心不下,急声叫道:“邓通,叫御医,快去叫御医!”邓通见刘恒刚要出来,却又走了进去,听到里面声音有异,忙走了进来。见到殿中的一幕,不禁骇然。刘恒回头看到他,怒喝道:“叫御医,去叫御医!······”邓通忙转身跑出了储秀宫。

刘恒回头看着神sè痛苦的窦氏,低声喃喃地说道:“是朕不好,朕不该这么对你······朕答应你不再追究此事,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只要·····”窦氏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臻一歪,晕倒在刘恒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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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未央之大汉刘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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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国事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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