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九章 不见
屈归闻此,大喊:“来人。”那气势竟然一点不像不足十岁的孩子。
屈府军士手持利剑呼啦啦围了过来,赤眉连忙躬身说:“屈公子,屈公子,不可如此。”
青禾站在中间,面无惧色。
屈归说:“你在此口出恶言,败坏我屈家家声,我断不能容忍此等人。拿下!”
这时只听姜隰衰老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孩子毛躁,怎能如此待客。让二位贵客走吧,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赤眉示意青禾快走,青禾无奈,只得在军士簇拥驱赶下离开。
姜隰支开屈归,问高条:“老妇一直感念将军在陈国蛰伏四月余,将我的孙女接回。今日老妇有一句话问你,将军觉得那少年说的是真吗?”
高条见姜隰说话如此客气心下惶恐,恭敬回答:“晚辈觉得有五分真,不瞒老夫人,宣容曾哭着说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就说明宣容在进陈宫时就……”
姜隰点头说:“那我就明白了。那少年可是寒慕和妫息的儿子?”
高条说:“正是。”
姜隰说:“相貌身姿自是不差,只是不及寒慕的俊逸。”
高条说:“这少年姿容武功都很出众,晚辈气的是他口口声声说爱慕宣容,可竟不能护她周全,让夏南从他鹿城家里将宣容抓走,宣容才受了这般屈辱和苦楚。”
姜隰感叹:“可不是呢,老妇也怨恨这个,一个男人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周全,还要他做什么?我们的宣容还是我们自己来护吧。”
宣容听到外面喧哗,懒懒地伸了伸胳膊,竟然一句话都没开口问,翻了个身,眼睛看着地面不知想什么。
屈归来到宣容房内,站在榻前,看着姐姐,放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敢说出来。
宣容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问:“归儿,你想说什么?”
屈归别扭半天说:“姐姐,你说你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宣容说:“你就是为了问这个?姐姐哪里知道?”
屈归“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这时宣容问:“你这一上午都做了什么?练武了么?”
屈归说:“咱家上午来客了,祖母让我接待的。”
宣容说:“嗯,弟弟是这府上唯一男人,是该独挡一面了。”然后转过身。
屈归忍不住了问:“姐姐,可认识一个公子?”
宣容有些惊觉了,忙问:“什么公子?”
“我并没有问名姓,是赤眉将军带来的,说是寒慕的儿子。”
昭节闻此,心中一惊,手一抖,陶碗差点掉在地上。
“寒慕?寒慕是谁?”宣容看了一眼昭节继续问屈归。
“我也不认识,奶奶说他原来是咱府上的副将。”
“哦哦,看来是爷爷和父亲那一代的事了,也怪不得咱俩不认识。”宣容喃喃说着,“我有点饿了,昭节端来的是羊羹吧,我都闻到味了。”
昭节终于听到宣容说了这么长的话,心里高兴,眼睛都湿润了,说:“对,姑娘,是羊羹,现在不太烫了,赶快吃。”在走过屈归身边,昭节使眼色暗示屈归赶紧离开。
高条处理完也连忙去看宣容,宣容刚刚吃过饭,斜倚榻上还想继续睡。高条不满意了,说:“你这吃了睡睡了吃,到时候变胖了,怎么办?”
宣容漫不经心回答:“除了吃和睡,无事可做。”
高条说:“酿酒啊!你姑姑可爱酿酒了,酿的酒特好喝。”
宣容懒懒地说:“谁要酿酒?你是不是也和祖母一样让我管淑节叫姑姑,哼,我才不会。”
高条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着急地说:“你不能就这样天天窝在这个屋子里。”
宣容不吱声。
高条和昭节说:“给姑娘找衣服,找披风,我领着她出去转转。”
片刻昭节就把衣物拿来,还带了一件薄裘衣。宣容还不想起身,被高条一把拉起来,高条嘟嘟囔囔地说:“别怪舅舅不客气了。”
这时候,宣容一下子扑倒高条的怀里,哭着说:“小舅舅,小舅舅,你别逼我了,我不愿意有人向夏南那样逼着我。”
高条眼泪也留了下来,他将昭节递过来的衣服扒拉到地上说:“好的,好的,小舅舅不逼你,小舅舅不逼你,宣容不哭,小舅舅就在这陪你。”
夜里,高条走了,昭节住在外间间壁小屋内,宣容躺在榻上,白天睡了一整天,晚上有些清醒了,忽听得窗外有人喊:“宣容,宣容。”那声音极轻。
宣容大喊:“来人啊,外面有人。”
昭节仗剑跑出,院中老奴也闻声而至,可院中除了风声和落叶,阒寂无声。昭节回来说:“姑娘恐是听错了,外面并无人影。”
宣容头倚在枕头上,嘴角凄然一笑,说:“许是我听错了。”
下一日夜里,窗外有人说:“宣容,是我,青禾啊!”
宣容不理,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外面有人。”
众人赶到,发现并无人迹。众人面面相觑,因大家都知道宣容现今性情有变,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此后,专有婆使们轮换着在院中烤火值夜。
青禾郁闷了,他知道宣容不想见他,他认为宣容恨他,他自责懊恼心痛,醺儿在旁哭闹着,一直问:“哥哥,你说啊,到底谁杀死了父亲?”
青禾醉醺醺地说:“醺儿,父亲是……是……,没有人杀父亲,是父亲使命完成了。”
醺儿问:“父亲有什么使命?”
青禾说:“哥哥也不知道具体的,但是醺儿你记得人都会死,只要完成活着时的梦想,即使死也没什么遗憾,所以你答应哥哥,以后也不要追问父亲怎么死的,你只要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醺儿问:“那哥哥为何醉酒,为何要哭?”
青禾说:“哥哥不好,从此以后,哥哥恐怕一无所有了。”
醺儿说:“哥哥不还有母亲、有我、还有那个漂亮姐姐吗?”
青禾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眼泪下坠:“宣容不想见我了,永远都不会见我了。”
醺儿问:“是因为我救你救得太晚,所以姐姐生气了。待醺儿和姐姐说明,母亲和那些军士都在,醺儿实在没有办法救哥哥。”
屋外大乱,青禾带来的军士慌张来报:“小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个小公子,带着军士说要来找你。”
醺儿问:“什么小公子小公子的?”
这时屈归已经推开房门,闻到酒气,鼻子一皱,问:“可是你前几日夜半到我屈府?”
青禾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不禁笑了:“是啊”
屈归没想到青禾如此快答应了,愣了一下神:“你为何总纠缠着我姐姐不放?”
青禾苦涩地说:“是因为我对不起她,更重要的是我爱她,她也曾经答应做我的妻子。”
屈归更是愣了,他觉得青禾的理由堂堂正正。
醺儿脆生生地问:“这位小将军可是宣容姐姐的弟弟?我的哥哥被母亲关押,不能救姐姐,他的确无可奈何,他也很自责。希望宣容姐姐就原谅哥哥吧。”
屈归才把眼睛扫在醺儿身上,小姑娘玉雪可爱,穿着白衣白衫,乌黑长发披于身后并无任何装饰,双眸似水清澈无比。既然眼前公子是寒慕的儿子,那么这个小姑娘就是寒慕的女儿了,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失去父亲,而且是刚刚失去父亲,他眼神不禁流露悲悯,他何尝不是个没有父亲的人呢?他从小到大都把高条当成自己的父亲,坐在高条脖颈上,让高条颠着自己屁股到处跑。
屈归最终挤出一句:“这位公子父亲还未下葬,此时却急于找我姐姐到底为了什么?”
青禾说:“我父亲在身亡之时,宣容哭得极为伤心。三日后父亲就下葬了,我想问宣容要不要最后看父亲一眼。”
屈归说:“那就不必了,那日,你到我府中来,我和姐姐提到令尊,我姐姐明确表示她和我一样并不认识令尊。”
青禾惊异了,根据他的观察和直觉,宣容不仅认识她的父亲,恐怕还有某种深厚的感情。屈归看着青禾质疑的眼神说:“我没必要骗你,死者为大,若姐姐真与寒将军有旧,我自会遵从长姐的任何安排。”说罢,略一躬身,转头离开。
醺儿喊:“我叫醺儿,小将军叫什么名字?”
屈归回头瞧了一眼,说:“我现在是屈府唯一男丁了,你随便问一位杞人,便知道我的名字了。”
待屈归走远,醺儿自言自语:“好威风的样子,也好小气,自己说了那么多都不肯告诉人家名字,还要我去问,哼,谁稀罕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