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那些负面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遇到了这么多人,秦陌羽的心态比起上辈子已经好很多了。
只是这些积压许久的情绪猛地爆发让秦陌羽无所适从,如果不是沈墨及时找到他,恐怕好一阵子他都不能从这种混沌的状态里恢复正常。
等秦陌羽情绪平复一些,他才从沈墨的怀抱里出来,只是手还依依不舍的抓着沈墨。
沈墨没有问秦陌羽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的抹去秦陌羽眼角的泪水。
身体里的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格,一个在愤怒的想知道为什么秦陌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另一个却冷静的思考怎么样才能让秦陌羽开心起来。
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太空泛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秦陌羽才打破这份沉默。
“我年少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秦陌羽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拉着沈墨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沈墨也不嫌草地脏,一身华服顺着秦陌羽的动作坐了下来。
他适时的问道:“想什么?”
"想人为什么会过的这么苦。"秦陌羽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仿佛是觉得过去的自己纠结这种东西实在好笑。
“那陌羽想明白了吗。”沈墨没有嘲笑他年少时的忧愁,只是认真的看着秦陌羽。
“没有。”秦陌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纷杂的湖面,“小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院长这么好的人过的这么苦,长大后想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挣钱了心里依然苦……”
“结果后面发现。”
秦陌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笑着,眼中却多了几分怅然:“好像谁都会苦。”
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苦,却知道了天下人都一样苦。
爱憎离别,贪痴嗔障。
哪怕强大如沈墨,也曾苦于独孤的修行,更别说其他孱弱的普通人。
“但是。”
秦陌羽顿了顿,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纯粹、又释然:“苦完了,似乎就甜了。”
如果一直沉溺在人生的苦里,那他回想过去,他只能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一遍遍舔舐着刀尖上的苦蜜,痛苦又上瘾,就像秦陌羽上辈子的时候。
院长抚养了他长大,是他上辈子最感谢的人;而这辈子让他释然的,则是玄景真人和沈夜白。
玄景真人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他从未和秦陌羽探讨过什么人生大道理,却用实际行动教会秦陌羽如何面对命运。
那天他告诉秦陌羽过几天下山历练,秦陌羽问他为什么突然放自己下山时,他回答的:“我不想你一辈子唯唯诺诺的呆在山上,所以下山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玄景真人重重的拍了拍秦陌羽的肩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头握紧了拳头,狠狠的挥了挥:“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揍他,要是打不过就等师父我去揍他!”
那时的秦陌羽以为他就是在吹牛没有当一回,但玄景真人那无所畏惧的模样却刻在他心里。
而沈夜白……
秦陌羽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他转头看向沈墨,如琉璃通透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因为他听见沈墨说:
“有我在,以后不会了。”
很久很久之前,在不同的地方,同样的人对秦陌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秦陌羽要的一直很少,一个拥抱、一个朋友、一个归宿。
所幸,这辈子的他都拥有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秦陌羽才想起来刚刚那个不对劲的“顾贾”,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和这么穿越的都和沈墨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秦陌羽想不明白附身顾贾的人是谁,沈墨却想起一个人。
准确来他也不确定那个是不是人——就是他突破渡劫时见到的,在虚空中种花的神秘人。
可如果送秦陌羽来这个世界的人是他,隐藏秦陌羽记忆的是他,让秦陌羽知道南寻故事的人也是他,那为什么又要挑在这种时候唤醒秦陌羽的记忆?
对方实力远高他们,如果对方是站在天道那边的,天道又何必费尽心思的谋划;可如果说对方是自己这边的,又似乎哪里不对。
不过两人讨论了一下,虽然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无法过度插手这个世界的事情,否则根本不需要送秦陌羽过来“拯救世界”。
秦陌羽想不明白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不管对方想做什么,他们明天都要按照原计划举行典礼然后赶往极寒之地。
秦陌羽看了眼天色,懒懒地伸了个腰,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秦陌羽。
“走吧,很晚了,再不回去师父就要担心了。”
沈墨点了点头。
刚一进去玄景真人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板着一张脸问秦陌羽去哪里了,颇像因为小孩晚上不听话乱跑而生气的老父亲。
秦陌羽没等玄景真人唠叨起来,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撒娇,羞不羞啊!”玄景真人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褪除了伪装的他看上去比秦陌羽大不了多少,他说着嫌弃秦陌羽的话,身体却很老实的回抱住秦陌羽。
秦陌羽大笑两声,他说:“师父才害羞了吧,我都看到您耳朵红了。”
“胡说八道!”玄景真人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嚷嚷着自己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拥抱害羞。
只是藏在头发下的耳廓,仍不受控制的染上一抹颜色。
秦陌羽眉眼弯弯,没有继续刺激玄景真人了,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沈墨,两人相视一笑。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
塔影远连空翠坞,钟声高入蔚蓝天。【1】
威严的钟声穿过厚重的云层,像波纹向外扩散,如果这时有人从上往下俯视,就会看见极其震撼的一幕——
巨大的祭坛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部分,左边统一穿着官服的南国大臣们,他们依次排列、井然有序;而在另一边却是各洲各大势力派来观礼的人,他们衣着不一,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脸色各异,其中几个估计是提前被警告过不要搞事,不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诸位。”
祭坛下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原本空荡荡的祭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今天能站在这里的人实力目视千米都不是问题,但当他们看向祭坛上那人时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他的面容仿佛被云雾笼罩,只有低沉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胆寒的威严。
“既见帝,为何不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宛若千钧,有人承受不住措不及防的压力,“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这个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乌泱泱的霎时间跪了一片。
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乎他们心底的想法,不甘的、害怕的、敬畏的……所有的情绪都被狠狠压下,不管抱着何种心思来到这里,沈墨只想让他们知道一件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臣服。
风吹的玄色帝服猎猎作响,沈墨冷漠的看着下方臣服的众人,此情此景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很久之前自己登基的时候。
那是个和今天不同的黄昏,他也是如此站在这里,俯视台下百官,眺望万里河山。
只是和当初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墨转过身,原本深沉冰冷的眼眸如遇阳的初雪,只剩潺潺柔情。
“良辰已到——”
礼官的声音拖的很长,像悠长的钟声,又像这漫长的时光。
现在沈墨眼中只剩朝他缓缓走来的秦陌羽。
身上繁复的衣饰比想象中还要重,秦陌羽怕踩到长长的衣角,由此走的很慢。
风吹起他垂落脸颊的碎发,像情人拂过耳畔,温柔又热烈。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催促,只是温柔的看着他。
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逐渐加快,明明沈墨什么都没说,秦陌羽却从他眼里读出了千言万语。
在秦陌羽和沈墨十指相握的那一刻,台下传来礼官的声音。
“奏乐——”
青铜的编钟奏出庄重优美的音乐,那是流传许久的祭天歌谣,带着历史的厚重,时光的尘屑,奏响在如今此刻。
沈墨握着秦陌羽的手,他缓缓开口:“吾名沈墨,生于南国,是正者皇家血脉,今上。”
“现四洲各自服于南,今于君之证下……“
明明眼中看见的仍是风平浪静的天空,但秦陌羽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仿佛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两人,暗流涌动。
忽然,沈墨朗声喝到:
“吾当为四洲共主,天下拜服,万民叩仰!”
霎时间,天地寂静。
四洲共主,多么惊世骇俗的话,秦陌羽亲眼看见那飘荡的云朵都被震慑的停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像狂风暴雨前空气中潮湿的土腥味,庞大的雷云在两人头顶汇聚,闪动的银色似乎在警告说下这些话的沈墨。
古人为什么会敬畏天地?
——因为天地孕育了万物,大道规则的威严容不得丝毫戏谑,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就没有生灵能逃过这天生的压制。
如鼠遇猫、如鱼脱水、如离阳草,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人坦坦荡荡站在苍穹下质问天地,向它们讨一个名分?
秦陌羽从沈墨越握越近的手感受出他此时承受的压力,但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沈墨会失败。
——因为沈墨说的都是事实啊!
他确确实实是南国血脉,是南国皇帝,是四洲势力臣服的对象。
无论规则如何试图寻找他欺骗自己的线索,但沈墨早就让人在各洲各地插上属于南国的旗帜,那飘扬的旗子和下方跪服的观礼人无不说明各洲都臣服于南国了。
于是——
秦陌羽看见沈墨唇角微微的上扬。
“你看。”
沈墨转头,和秦陌羽四目相对,原本深沉黝黑的眼眸变成了璀璨的金色,矜贵无比。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秦陌羽似有所感,他转头,看见那从四洲各处飞出的璀璨金线,在蔚蓝的天空中织成一张大网。
——而这张大网,掌握在沈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