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眼里进沙子就挖掉它
“也就是你这个穷鬼这么想,现在还有多少人这么想?早就说过,你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你应该生活在五十年以前。不说别人,就说你参加的聚会,有一次不剩东西的么?哪怕一次,有么?十几个人点二十几个菜,到最后,没动筷子的就有七八个,一共吃了的都到不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呢?不是照样都扔了。所以说,你左右不了,这是个社会现实,秋子,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改变这些,你要是有这种本事也他么不用坐在这写这些了。”疯子狠狠的踹了一脚车厢,歪着身子对着王秋态度极其恶劣的说着。那种表情配合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有多大的仇恨呢。
王秋静静的坐着,并没有因为疯子的表现而心绪起伏,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说着:“其实每次我都尽力吃了,每次我都想打包的,只是……”
“只是个屁,那种情况谁能打包?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要那么装逼?尤其有那么几个,人品差到了一定的程度,你知道么,有两次我差点把酒瓶砸在他们的头上,在我看来连狗都不如,比贝贝更是差远了。就这样的人,他父母也好不到哪去,一个货色,要不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疯子不等王秋说完就抢过话来继续说着。
“疯子,你的话过了。他是他,他父母是他父母,这个不能混为一谈。天下间没有不希望子女好的父母,同样,也没有不希望父母健康的子女。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我很反感你的这种观点。”王秋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疯子,严肃的说道。“不是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么,所以他们的作为,我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奇葩,只是可惜了一桌子的菜。”
疯子见到王秋突然严肃的神情,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话观点不对,所以也就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还他么不奇葩,吃饱了,为了显示自己不吃剩的,也为了不让别人打包,在菜里面吐吐沫,扔餐巾纸,放烟头,这是他么人干的事么?你说,他们的行为是人么?”想起这些,疯子明显有点炸毛,而当时疯子想要动手王秋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他极力的劝阻,估计,那几个人应该会在医院里躺两天。也正是从那次开始,王秋和疯子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同事间的任何聚会。
“疯子,相信我,我比你痛恨这种行为,但是我改变不了,在剩饭菜里掺杂垃圾,我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宣传出来的了,也不知道是一些专家还是一些学者或者是一些媒体,我只记得说是为了防止饭店,把剩菜重新端上桌的一种反制措施。哎……现在看来,好像是弊大于利。”
“秋子,你不可能理解我的感受,你只是爱惜粮食,就像你说的,你是农民,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的珍惜粮食。而我是恨浪费粮食的人,咱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你不了解我的经历,所以你体会不到我心中的恨意。”疯子点了一颗烟,悠闲的吐着烟圈,目光透过烟圈看向车顶,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什么地方。
“前段时间,看到一个新闻,发生在河南,一个产粮大省。你猜猜是什么?呵……我觉得你就算是把你脑袋上为数不多的毛全薅掉也不会猜出来。”疯子继续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也不理会王秋是否在注意听,只是依旧自己讲着,“一个大姐,种了几十亩的麦子,到了麦收的时候,当地政府居然不允许用联合收割机,理由是有粉尘污染,要求手工割麦子。哼,秋子,你知道么,我当时看到这个新闻都笑了,真的是笑了,你说我是高兴么?我他妈是被气乐了,你信不信我当时都有跑到河南宰了那个官员的冲动。这是要让历史倒转啊,是不是明年或者后年就回到了刀耕火种的时代,真的,不服不行。”刚刚平静的疯子,突然就咆哮了起来。
“麦收就他妈的那么几天,如果赶上天气不好,有可能一个地区的麦收季节,就两三天的时间你知道不知道。几十亩麦子用镰刀割,这是他妈人说的话吗?现在有多少人会用镰刀,又有多少的人愿意去割麦子,几十亩小麦需要多少天,老天爷下雨怎么办,一亩的成本又是多少,这些他们都他妈不会考虑,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吗?因为他们不种地,因为他们不拿老百姓当人,因为他们不吃粮食,草他奶奶的。”疯子窜下床,在车里暴躁的走来走去,把手里点燃的烟直接攥进了手心里,也不管会不会烫伤。
“还有个大哥把麦苗卖了,做青贮饲料,居然被全网差点喷死,还有一大堆专家出来扣帽子,草他妈的傻逼们,农民种地就是为了挣钱,卖青贮比小麦贵,为什么不卖,一群男盗女娼却满口仁义道德的垃圾。还有所谓的专家建议对撂荒的农民进行处罚,哈哈,秋子,秋子,你说这是人说的话么,我要骂他妈能说我不对么?咱这边一年两季,基本都是一季麦子一季玉米,这一亩地一年能挣多少钱,他们知道么?现在种地都活不了了,还要硬性要农民种地,你说他们是吃粮食长大的么,如果是为什么不说人话呢。”
疯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脸颓废的坐回了床上,掏出一颗烟叼在了嘴里,然后狠狠的吸了一大口,似乎要一口把整颗烟吸掉,“秋子,你知道么,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特别想给高层写封信,什么也不说,就想问一句——农民的贡献社会还记得么?”“哎……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真的,秋子,我羡慕你的通透和那种与世无争。”
王秋看着疯子,眼睑低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三十多岁的年纪,似乎有些迟暮的感觉。以前有个经济学家说过,对于一个发展中的国家,尤其是像中国发展这么快的发展中国家,它的不断壮大是几亿农民用脊梁顶起来的。而作为基石的农民,现在的地位确越来越低,这让疯子无法接受,平时还好一些,尤其是看到那些千方百计算计农民的人,他就会异常的愤怒,说来说去疯子是个很纯粹的人,比王秋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纯粹,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以前王秋就问过疯子,现在这社会,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如果眼睛里揉进沙子弄不出来怎么办。“挖掉它”这是疯子的回答,直到现在王秋都能清楚的记得疯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不假思索的轻描淡写,还有目光里的那种冷漠以及语气中那种偏执的不容拒绝。
“环保是大政策,下面执行的时候考虑不周也是有情可原的。”
疯子听到王秋的回答,一拧腰从床上就站到了地上,两三步走到了王秋的跟前,低着头看着座位上的王秋,“秋子,你真的这么想?或者说,你信你的话么?”疯子盯着王秋看了一会,见他没有回答,也就转身回到了床上,掏出一根烟,重新塞进了嘴里,“秋子,你知道么,你的回答很官方,或者说冠冕堂皇,这两年你变的蛮多的,以前你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更多的是跟我一起骂。”疯子悠悠地说着,听不出来言语中的任何感情,但又似乎充斥着一种叹息。
“我只是过了愤青的年纪,或者说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又或者说,跟我没有关系吧,我这么说是不是很无耻?”王秋看着在床上躺着不断晃悠着腿的疯子说道。“这是一个连法官都会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的社会,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看猫和老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