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爹爹,柳儿不想去蓝门,不要让柳儿走,柳儿以后定会听话,再也不去前院找娘亲了。”稚嫩的童声传来,尚书府门前,一堆人围着一辆马车,中间似乎夹着两个小女孩。
此时正逢秋季,马车夫不耐烦地看着尚书府门前的这场闹剧,就算是刚入秋的时节,耐不住连下了三天的大雨,南方的风里还是带些湿冷气的,车夫拢了拢自己的袄子,等着主人家发话。
等他亲手把这惹人烦的丫头片子送到那所谓的蓝门,主母应允了他不少银子,这一单跑完,差不多抵他一个月的月钱了,到时候又不知道可以温上几壶好酒了。
“爹爹,不去行不行啊,爹爹,爹爹。”那一声声“爹爹”里,夹杂着不少的哀求,而这即将被送走的可怜人,便是年仅十岁的月白柳,也是这尚书府的庶出二小姐。
月白柳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单衣,在这番被推来推去的挣扎中,沾染了不少灰尘,即便是勤快的她经常清洗,却还是看不出这件衣服原本的颜色,除了破洞补丁就是补丁上的补丁,加上刚刚被下人拖到门口的路上时,又新磨了几个洞,毕竟这件衣服稍微扯一下都可以扯出一个口子。
从那几个破洞中隐约可以看到皙白的皮肤上泛着摩擦的红印,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掐伤,鞭子抽打的青痕,满是炭灰的脸上挂着两道不明显的泪痕,泪痕冲刷出了她本身苍白并不健康的脸色,活脱脱像个厨房的帮佣,幼小的身体在一堆人中间夹杂着,显得是那样的可怜无助。
倒也不能说像是厨房帮佣,月白柳本就是在厨房被那些年长的婆子们指使掏炭灰的时,被突如其来闯进的主院的下人给拖到尚书府门口的。
“你不去?那谁去?你难道还指望本小姐去那鬼地方吗?你赶紧走,爹爹和母亲早想把你送走了,我可不想让你在这儿恶心人,天天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每天在后厨不知道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呢,厚着脸皮赖在尚书府,你好意思吗?”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气焰嚣张的月朱莲。
随后月朱莲又推了月白柳一把,又把从后厨旁的柴火屋里翻出来的一个破旧的包袱丢进月白柳的怀里,厌恶地冲她摆摆手,示意让她赶紧离开尚书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没有人能相信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说出来的话。
月白柳泪眼婆娑地望向了正在赶来的月宗鉴和他的原配妻子李媚舞,她奢望自己这个半年见不了三面的父亲可以让他留在府中。
没想到月宗鉴却淡淡地说了几句话:“柳儿,你还是听你母亲的话,去蓝门要安分点,不求你多上进,只希望你在蓝门可以平安顺遂。至于你娘亲呢,你大娘会照顾好的,你就别操心了。记住了,以后等你到了蓝门,若有人收你为徒,你就随你师父走,更名换姓也好,浪迹天涯也罢。若没有呢,你就在蓝门平凡度过此生吧!”
月宗鉴一副要把月白柳逐出家门的样子。
月白柳想不明白,这尚书府到底是要送个女儿去学茶道呢,还是彻底贱卖一个女儿,甚至不能用贱卖这个词语,她是直接被送走的。
月白柳一双清眸死死地盯着月宗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是刚刚经历了多大的灾难似的,强忍着更咽轻声问了一句:“爹爹,这尚书府不要柳儿了吗?”月白柳心里明白,这种差事是不可能轮到月朱莲的,她早早的便做好了去蓝门的打算,但她以为月宗鉴会看在她娘亲病了的份上让她留下一段日子,起码等让她亲自照顾好自己的娘亲以后再说让她走的事情吧,月白柳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就这样走了,看不见娘亲,她娘亲心里会很难过的。
月宗鉴狠了狠心别过头,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舍,仅仅一瞬便恢复正常了,他不敢看月白柳那孱弱的身躯与那双透着绝望的眸子,挥了挥手,示意车夫把月白柳带走。
“既然老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你就走吧,放心,你娘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就安心的走吧!”尖酸的话语与月朱莲如出一辙,李媚舞挽着月宗鉴的胳膊,挥着手里的帕子指指点点,显得比月宗鉴还要不耐烦。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月白柳抬眼望向了李媚舞,这才是尚书府真正的女主人,即使她比母亲年长,但在深宅大院这种地方,夫君的恩宠便是永葆青春的秘方,因而李媚舞倒显得比她的娘亲更是年轻貌美。
想到她的娘亲,月白柳豆大的泪珠不由得滚落下来,明明在她幼年时候,父亲还是会来到罄溪阁看看她和她的娘亲,还会在寒冬腊月给她买爱吃的糖葫芦,在那个冬天她也是有漂亮的新衣服穿的,可是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父亲直接将她娘亲赶到了偏院,从那以后,月白柳极少见到她的父亲。倒是李媚舞带着月朱莲来的日头越来越多了,每每来一次,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如今她娘亲的身体也让下人们作践的不成样子,而她这个所谓的父亲,直至今日,也没在偏院露过几次面。
“我娘跟你说话呢,别装死,你以为你装死就可以混过去吗?本小姐跟你说了,那地方只会让你去,我不可能会去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拿上你的破包袱滚蛋吧!别等会连这点鸡零狗碎的东西都带不走了。”月朱莲双手环抱在胸前,俨然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
月白柳的思绪被月朱莲这番话语打断了,但她还是不死心的看了看月宗鉴,可是月宗鉴仍然别着头不做事,想是多半已经默许这件事情了。
此刻的月白柳心里什么都已经明了了,她蒲扇般的睫毛上沾了几滴泪水,微微低眸,似乎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陨落了,的属于她的光芒也让月朱莲的嚣张气焰给掐灭了,这一幕死死地在月白柳的心里埋下了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