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姻缘之约,悲恸丧父
一个月余前,京都城南。
泰康街,此处与京都别处的繁华热闹显得格格不入,多了一分肃穆,街道旁少有商铺民宅,甚至经此的行人都是寥寥无几,而在这条街居中处座落一座宏大的府宅,可见其门匾龙飞凤舞般镂刻以“监天司”三字。
“嗒!嗒!嗒!”
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不多时,便见一众人马行来,为首的是一辆两匹枣红马拉的朱漆华丽马车,马车后跟着几十名身着黑甲,手持长戈的侍卫。马车缓缓停在了这座名为“监天司”的府衙前。
“总管公公,监天司到了!”驾御马车的人看了一眼监天司,转头向着马车之内恭谦道。
而后从马车之上缓缓走下一人,此人身形削瘦,目光迥异,虽面有历经岁月的皱纹,却给人以外厉内荏之意,头顶镶玉乌纱长帽,身着绯色蟒纹锦绸马褂,足下流云青色长靴。此人正是南安皇室内侍太监总管,京都第一高手,曹玉堂。
曹玉堂神色肃然,稳步径直走入监天司。
监天司,乃千牛卫的总部府衙,而千牛卫则是直属于皇上的待卫机构,有“掌直驾侍卫,巡查揖捕”之责,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监察朝堂百官与平衡江湖势力。
此时,监天司的正堂里站着五人,其上的正是太监总管曹玉堂,而其下颔首静立的是四名身着飞鱼纹银袍之人,这四人乃是千牛卫的四大都统。
此刻五人仅仅是静立于此,然而气氛显得冷得有些让人心悸,曹玉堂背对着其下四人,神色有些阴冷,手指不急不缓轻轻地敲打着身旁紫檀太师椅的扶手,四大都统亦是默不作声,面色凝重。曹玉堂亲自来此是为传召皇上的密令,虽然密令未下,但从这般作态来看,四人心中已然明了与这密令相关的严重性。
片刻沉默后,曹玉堂终是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其下四人,轻咳肃声,义正严词道:“千牛卫听命,皇上密令,大内至宝“太清玄珠”于昨日凌晨被盗,现令千牛卫于一个月内寻回!”
四人听到此密令,心中凛然,“太清玄珠”号称避邪驱厄,百毒不侵的无上至宝,有“小国宝”之称,这等宝物深藏大内皇宫,皇宫之内有近千侍卫巡查,更有这曹公公亲自坐镇,别说盗走宝物,既便是那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闯入皇宫,不出半刻钟必定身首异处。
千牛卫大都统思索片刻,沉声道:“劳烦曹公公可否告知其中的细节,以便我等尽快追回宝物!”
其余三大都统皆目光所曹玉堂投去。
曹玉堂神色稍缓,轻叹了一声:“宝物被盗的时辰是前夜寅末卯初之时,此时正是侍卫困意最浓,防卫最为松懈之时,寅时三刻,一刺客先是闯入皇上的寝宫乾清宫,正当咱家即将要拿下刺客之时,太后的宁慈宫又是响起示警钟声,咱家心忧中声东击两之计,立即赶至宁慈宫,便将原先那名受伤刺客交与侍卫揖捕,但咱家赶至宁慈宫时,刺客也已然消失,只有发生了火情,并无遗失器物,也无人受伤,幸得及时扑灭,然却不想都被贼子以偷梁换柱盗走了‘太清玄珠’!”
“那盗走宝物之人,虽被咱家击伤,但那人轻功极商,一心拼命逃走却也拦不住。事后想来,那三人自是一伙,意在宝珠,咱家也是着了道了!”
“盗取宝物之人身份已是明了,为盗圣俞才,此人武功平常,然轻功之高举世罕见,天下也唯有‘惊鸿仙子’与媲美!”
“事后,
除却‘太清玄珠’被盗之外,宫中并无太多损伤,然此等作为已损皇室颜面,故皇上大怒,令众位都统,竭尽全力,尽快追回宝物!”
“而前夜此中详情,已书于纸上!”曹玉堂说到此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状,递向大统领。
大统领上前取过纸状。
“咱家言尽于此,只是望众位大人多费些心力,尽快追回宝物,挽回皇室颜面!”曹玉清作揖柔声道。
“吾等自当竭尽全力,尽臣属本分,为皇上分忧!”四名都统躬身作揖,严词高呼。
“嗯!”曹玉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若无他事,咱家便先行离去了!”
“劳烦曹公公了!”四位都统目送曹玉堂离开后,皆看了一眼大都统手中的那张纸状,默言沉思。
石湖,京都一处不可多得的名胜景致。石湖的大小虽比不及名山大川中的湖泊,但位处繁华的京都之内,却也显得独具一格。湖水清澄若海,嶙峋怪石林立露出水面,初夏之时,湖中遍开芙莲,美不胜收,而石湖旁围着一片梅林。
石湖之南,临湖建有一座精致的七层楼阁,青瓦飞檐,雕粱画栋,名为闻心阁。立于阁上,可将湖中景色与京都城东的繁华尽收眼底,为贵族权势与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处。
此时虽已于寒峭初冬,并非观赏莲花盛开的时机,但那湖边梅林中的粉黛梅花正是胜开之时,为这萧索寒冬的京都增添了一抹亮目的色彩,不少文人墨客特意赶至于此赏梅颂雅。
而今日正是这闻心阁举办赏梅会的日子,赏梅会便是京都文人墨客,俊杰才女为赏月观梅特办的诗会。
亥时,皓月当空,银光洒于涟漪的石湖之上,闻心阁璀璨的灯火照亮了石湖湖畔。
此时从闻心阁中传来一阵喧嚣,可以看见许多一手持文扇,一手提着轻巧火炉的文人们从中谈笑着陆续走出。显然赏梅会已经结束。
“咯咯,影儿姐,你今日在这赏梅会上可谓是大放异彩,不过影儿姐的才华卓绝,诗画无双,也不足为奇!”
此刻从闻心阁中并肩走出两位女子,这两位女子生得极美,一位身着貂裘素雅白袍,柳眉星目,眼角一点朱砂痣为这清丽绝俗的姿貌增添了一抹媚色,此人正是洛承影,而其身旁那身一袭绫罗黄衫,身形娇小玲珑,明净清澈的双眸,烂若繁星,宛如临凡的小仙女,这女子乃是京都望族宁家千金宁可儿,亦是洛承影的闺中密友。
“你呀,少贫了!”洛承影玉指轻弹了一下宁可儿肌肤胜雪的额头娇嗔道。
“影儿姐,我可没有夸大其辞,影儿姐今日所作的《梅雪争艳图》真是震惊了那些才子佳人们,今后上门求画的达官贵人必是趋之若鹜,姐姐之名不愧是京都四大才女!”宁可儿笑呵呵地轻声反驳道。
闻此,洛承影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说,洛伯伯回来了是吗?也挺好的,洛伯伯与姐姐总是聚少离多,说不定还能留在京都,陪姐姐一同过年呢!”见洛承影不喜这般,只得转移了话题。
“嗯,爹爹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回京参议国事,但如今边塞愈加动乱,形事紧张,爹爹过几天便回平乐城驻守去了!”洛承影目光幽然,话气忧伤地低语着。
见此,宁可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牵起洛承影的手。
洛承影露出一抹暖人的微笑,吟吟道:“爹爹虽然不得不走,但为国家大义,也当得如此,不过还有可儿陪我过年呀!”
“嘿嘿!”
“对了,影儿姐,昨天我路经泰康街时,远远地瞧见了赵然也回了!”这时宁可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声道。
“他也回来了么?”洛承影双眸失神,俏脸却露出温馨而又莫名的微笑。
“影儿!”这时从前边的广场中传来一声磁性的声音。
二人目光闻声寻去,见到不远处的广场中,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负手而立着一位年轻男子。
此人金冠束发,刀刻般的脸庞刚毅如铁,高挺的鼻梁上双目如黑夜般深邃,簿簿的嘴唇显得锐气十足,天青色的裘袍配以绣金白长鞘,然这人虽气宇不凡,却给人一种果断的冷冽。
“哎呀,我听下人说家里好像失火了,嘻嘻,影儿姐,我先走了!”宁可儿见得来人正是赵然,灵动清澈的美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玉手捂着朱唇嘻嘻笑个不停。
不待洛承影说些什么,那宁可儿笑道快步上了自家的马车。
洛承影心中无奈的同时是感到有些好笑,这小妮子真是如灵狐般狡黠啊……
洛承影收回心神,嫣然一笑:“赵然,你回京都了呀!”
赵然笑道:“外边冷,先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吧,洛叔叔回来了,我正想想去拜见一番!”
“嗯!”
随后赵然搀扶着洛承影上了马车,驶向城北洛府。
“你不是去云溪办差了么?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呀!”赵然故作惊讶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洛承影不好意思地歉笑着急道。
“想你了呗,就回来了!”赵然目光望是小火炉内炽红的木炭,烤了火的双手,手指伸屈了几下。
洛承影笑而不语。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皇宫内的宝物失窃,皇上下旨今我们千牛卫追回而已!因为失窃之物十分不凡,而且上面认为此事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才这般慎重,将我调回来了!”
“哦哦,这样啊!”洛承影神色略显惊讶。
这时,赵然抬眼看着洛承影的美目,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红漆宝盒递给洛承影。
“这……?!”洛承影有些不知所措。
赵然打开宝盒,宝盒内装着一对翡翠耳坠。上好的翡翠剃透如碧绿湖水,配以醒目的红宝石,精致如巧夺天工。
“云溪盛产上好的翡翠,此行特意捎了个小礼物!虽知晓你不缺这般物件,但也算一点小小心意,收下吧!”
洛承影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赵然期盼的目光,而又许久未收回,只得接过。
“谢谢!”洛承影轻握宝盒,玉手轻捋了一下额上的青丝,柔声道。
两人于车上畅聊了片刻,马车便驶至了洛府。
回到洛府后,赵然先去正堂拜见了洛承影的父亲洛青,而洛承影则亲自去为二人准备姜茶,寒冷天里喝盏姜茶暖身,也是极好。
“侄儿,这是何意?”洛青望着堂中众多大小不一的精致礼盒,不由问道。
赵然稍微坐正身子,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望向洛青,泰然自若,微笑道:“侄儿今日前来,除了过来向洛叔叔问安外,确也另有一事,虽然有些唐兀……我与影儿虽已有婚约,因洛叔叔难得回京都一躺,双亲让我过来问一声洛叔叔关于此事的想法如何?”
闻此,洛青沉思了一下,捋了捋胡须,淡淡笑道:“你与影儿确实已到婚嫁之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常理之事,我与你父等年轻之时便为刎颈之交,在你与影儿未诞下之时,我与你父亲便已指腹,若同生为男或为女,便义结金兰,若生为一男一女,便有婚约……呵呵,你俩的婚约老夫自是没异意,也十分欣喜,只是小影生情娴静,从未与我透露心声……小影那方面还得需由你来争取……呵呵,我也不便插手你俩,但愿能有了好结果啊!”
“嗯,多谢洛叔叔!我相信影儿对我是有感觉的!”
这时屋外的洛承影端着一壶温热的姜茶,听到屋中二人所谈,虽然自已与赵然也算得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感情很好,而且很早便知晓了这婚约,但谈到男女之爱,她内心中从没这般问过自已,也没多想。洛承影摇了摇头,整理了下思绪,便端着姜茶走了进去,只是不知怎地步子有些沉重。
因为林梦姝师门一众人要赶赴至摩柯峰,参与下一个的剑会,而问天歌性情洒脱不羁,喜好游山玩水,尚想留在青州一带游玩,所以自昨日,便与林梦姝问天歌在青州分别,而后不再停留,只想尽快回到故里龙里城。
断云山,青州通往了边塞古城龙里的必经之处。
酉时三刻,山中破庙前。
“咳咳,终于来了,只是没想来到这般快!”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炽红的火光映在洛青哀颓不堪的脸上。洛青口鼻溢出鲜血,无力的躺靠在破庙残败的石墙上。
“对不住,连累你了!”洛青无力的眼神瞅了一眼不远处血泊中生机已逝的一人,那人正是车夫。
“洛青,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远处那昏暗夜色中若暗若现立着三人。
“哈哈哈!”洛青陡然间连连大笑,挣扎着竭尽全力扶着墙壁,步履蹒跚捡起不远处的一柄长剑。
“洛青,不必多费气力了,无论如何,今日你已难逃一死!”那为首的黑衣人不由轻笑嘲讽道。
洛青仗剑身子如狂风中的枯枝败叶摇摇欲坠,这时洛青心中凛然,浑浊的老目中闪过一丝决然,大喝一声,提剑何那三人冲去。
“呵,自寻死路,既是如此,洛将军便尽快上路吧!”那为首黑衣人摇了摇头,阴狠道。
黑衣人目光中杀意陡升,身形一闪,便至洛青身前,只闻扑嗤一声,一柄长剑从洛青身前穿胸而过,带着一股殷红的鲜血洒溅于地上尘土中。
“告辞!”那人也不多说些什么,拔出染血长剑,将其上鲜血擦拭而去。
不多时,那三名黑衣人便扬长而去,而洛青重伤虽必死无疑,却如青山屹立不倒,然却无人可见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沉重的眼皮无力的缓缓落下,洛青虚幻的目光无力的望着前方的昏暗中,似乎看见自己的小影回来了……
“大人,那洛青尚有一女,要不要……”
“任务已经完成。呵呵,一个文弱的黄毛丫头,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就算日后侥幸知晓杀父仇人是谁,任由她习得绝世武功,权势滔天,在我们眼中也不值一提,更遑论复仇!”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女人便交与你二人处理!”
“是,大人!”
洛承影留着这一幕身子如雷劈,脑子一片空白,僵硬地呆立在原处,手中水壶无力洒落于地。
“爹爹,爹爹!”一道悲恸声刺破阴冷昏暗的山林。洛承影心中的悲痛如山洪般袭卷而来,充斥着内心,感觉有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身子也动弹不得,泪水却如决堤的河水再也止不住滚滚滴落。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怎么了!”洛承影拼命向洛青跑去,一把将老父抱在怀中,痛苦哀嚎!
“太好了,小影……你回来了别伤心,爹……要先走一步了,好好……活着!”洛青泪珠划落密布皱纹的脸庞,脸上却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晴!
洛承影呆呆地望着怀中死去的爹爹,泣不成声,只是紧紧地抱着。
……
此刻的洛承影六神无立,宛若失了三魂六魄般,如行尸走肉将爹爹与车夫埋在这荒山野岭中,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已做了些什么。
有气无力地握着手中一张泛黄蜷缩的纸张,洛承影无神地走进了昏暗的山林中。
天旋地转,浑身剧痛如被撕裂,心神全无的洛承影于昏暗的山林中失足跌落陡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