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凰(二)
“哈哈哈,”景珩紧凑的眉头舒展开来,凭空荡漾起笑意“母后说笑了,朕一直把初姀看作是亲妹妹,未曾有过男女之情。”
这真是最伤人的拒婚之辞,只一出口,凤初姀原本泛着娇羞红晕的脸庞便煞白如纸。
景珩顾不得此刻凤初姀的反应,他本没有说错,单是她姓凤,他就从未对她生过半丝的情意。此刻说是“妹妹”也全是顾着双方的脸面。
“皇儿说的这是什么话,母后倒是不懂了,你以前将初姀看做妹妹,那是你们都还年少,如今你都已是弱冠之年,而初姀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自然不比从前。”
凤后抚上景珩握住酒樽的手,将手心摊开,放上凤初姀的玉手。
“你舅舅与哀家说了,待到你们二人大婚当日,会以普天同庆的名义携京都官眷在京都布施散银,届时凤家也会参与,全了皇儿你赈济灾民之心,也博得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如何?”凤后说的句句恳切,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气度。“此事,容朕再思量思量,毕竟婚姻大事,朕也不想怠慢了表妹。”景珩知道凤家于此是非达目的不肯罢休,当下也只能暂且应付着。
刚出了西寿宫的宫墙,就听得身后“嗒嗒”的脚步声,嘈嘈错错好不急切。
“珩哥哥等一下……”
景珩的步辇停了下来,皱着眉看向身后拽着宫裙,红着脸跟上来的凤初姀。
“看来表妹是忘了母后的叮嘱,几年不见,想是潜州的教礼婆子疏忽了。”景珩话里有话。
凤初姀愣了愣,微张的嘴巴抿了抿,一双凤眼美目一转不转地注视着景珩。
景珩被盯得不自在,“表妹有事吗?”
“我……”凤初姀咬着银齿,攥着衣裙俯身行了一礼“凤家凤初姀一时情急,不顾尊卑失礼之处,望陛下恕罪。”没想到这只骄傲的凤凰竟然低下了高贵的凤首,景珩短暂升起了一丝不忍,摆了摆手,让她起来。“说罢,叫住朕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他问她所为何事?他在她心里住了这么多年,她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他们都长大了,好不容易他成了皇帝,好不容易爹爹和姑母有了让她出嫁的意愿,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如愿以偿永远陪在他身边,结果他一句轻描淡写的“只当做妹妹,无半点男女之情”,就将往日她对他全部的爱恋一笔勾销,他,凭什么?
她的伤心混杂着不甘与愤怒,她凤初姀不是随便一个低贱的婢子,他爱要不要。爹爹告诉她,“凤家的人,生来便是高贵”,她凤初姀喜欢他景珩,任他是皇帝,她也配得上!
“不管陛下将我当作亲妹妹也好,表妹也罢,我只要陛下知道,我凤初姀是陛下最适合也是唯一的皇后人选!”说完,她扭头,踏着最高傲端庄的宫步而去。
景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子幽深了些许,待她淡出视线,才抛了句“摆驾回宫”。
果不其然,之后几天的早朝,那些以凤无极为首的朝臣,便三番五次地以国家社稷为由,向景珩施压立后一事。景珩知晓立后一事势在必行,但轻易让凤无极得逞恐怕会更加助长他的威势,再说他实在不愿后位再让凤家之人盘踞。退了朝,景珩携宣墨微服出宫,尝过京都东街的醉三仙,景珩的烦愁才淡化了些许。
“公子,今日天色尚早,不妨去京都郊外的善堂瞧瞧?听说最近涌入京都的流民多半在那安身。”宣墨随口建议,景珩一听事关灾民,积累的愁绪又再度涌上胸口。
“走吧,去看看。”
两人穿过繁华的东街,奔着京郊而去,那处善堂,景珩有所耳闻。早在先帝一朝,便已设立,专为安置因天灾人祸涌入京都的流民,然而那处地方常年累月无人看管照料,环境有多恶劣可见一斑。
想到天子脚下,竟让流民于此处安身立命,自己身为天子,却无力让国库拨出足够的款项安置这些奔亡的百姓,景珩心中堵着一口气。
“公子你瞧,咱们到了。”景珩抬头,顺着宣墨的声音望去,只见破烂的善堂屋檐下,随处瘫坐着蓬头盖面的老老少少,他们的脸上有着病气,有着疲倦,有无奈,有绝望……
景珩抬步便要上前,却突然顿住了。只见一袭白衣穿梭在这群土灰色之间,白皙的手从精致的餐盒中,拿出一样样冒着热气的馒头粥米。
“哪来的心善之人?”景珩心里疑惑,脚步已经径直走了过去。
“嗯?哪里来的登徒子,追我家小姐竟追到善堂来了!”跟在白衣女子身后的青衣小丫头冒了出来,红口白牙便是一顿批驳。
那袭白衣闻声回眸,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庞便映在了景珩的眼里。肤光胜雪,鼻梁小巧挺拔,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眉目间有掩饰不住的书香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