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那倒是,哈哈。”宋都督讪讪地笑着,心道都说这长秋君不好结交,原来竟是真的。
宋都督也不再多言,马上让人给长秋君的马车放了行。
安达甘默看着慕晚来上了那辆马车,心里疑惑却也松了口气,一股脑儿地全把事情推到了那不知死活的婢子身上,“您瞧我,都督,我也就是想赚点钱”
“滚滚滚!”宋都督懒得跟他废话,也放了行,他当然看得出来没了刚刚那个女人,这只队伍就是个普通押镖的。
圣人专门把他派到明安都就是料到上官家的两个蠢货守不了多久,果然,一天就被慕晚来攻了下来,这下,慕晚来是风光了,那两个蠢货跟圣人之位基本就没缘了。
宋明宇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一会儿派人跟着那辆马车。”
状似小厮的男人在外面驾车,车内就坐着慕晚来和长秋君,马车晃晃悠悠的,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慕晚来不动声色地瞥了端坐一旁的男人,却没想正好撞上一双凤眸。
卫凌秋狭长淡漠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疑惑。
“你想说什么?”
慕晚来被眼前的男人看得心里一挑,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敛眸道:“我想知道长秋君这是在帮我吗?”
“你觉得呢?”卫凌秋看着慕晚来因为扛着重剑,累得头发有些散乱的样子,不由得暗暗蹙眉,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难道是累得脑子不好使了?
男人的声音极低沉,如同圣歌里的龙吟,又尊贵又隐秘,当然,还有极强的压迫感。
慕晚来挑眉,“我想应该是吧。”
“不过长秋君为何要帮我?”江湖和朝堂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但许多江湖门派也都共识不会参与朝堂之事,今日长秋君帮她,说大了,何尝不是在南疆与北魏交战时帮助了北魏?
卫凌秋懒懒地抬眸,思索着。
他要借慕晚来的兵攻回北魏京城,帮她本来就是应该的,无论是作为秋九旻帮她攻南疆还是如今作为长秋君帮她入明安都。
但他当然不能这样直接说,本想沉默着,却只见慕晚来一双明眸直直地望着他,于是有些不自然地道:“举手之劳,不必细究。”
“嗯?我本还以为长秋君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倒是我多想了。”慕晚来微微皱眉,清冷的面容之上染上几分追究,轻轻唤了一声,“长秋君。”
“嗯?”
“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晚来想到自己自从上马车以来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万一长秋君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以为她只是个被门口守卫为难的弱女子,这才相助。
慕晚来在心里暗暗地嫌弃了自己一秒,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不过就凭她刚刚说话那坦荡嚣张的做派,长秋君也应该发现她不是什么所谓的弱女子了吧?
正想着,慕晚来悄悄抬眸瞧了那男人一眼。
卫凌秋还以为慕晚来要问他什么,还以为慕晚来发现他是秋九旻了,颇有些头疼的暗暗叹了口气,“这问题慕将军在上车前就该问的。”
“看长秋君的马车这般气派,心下便也没有怀疑。“慕晚来干笑了两声,胡扯了两句。
本来是胡诌应付的话,却没想男子一听这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颇有几分严肃地看着她,“看着气派就跟着走了?”
“慕将军,你这是要吃亏的。”
慕晚来:“……”看着男子的神色,慕晚来额角突了突,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又干笑了两声。
一时间,尴尬在马车中弥漫开来。
许久没有这般被人用教导的语气对待的慕晚来摸了摸鼻尖,觉得有些新奇。
卫凌秋刚刚那句话说出口便觉得不好,他如今和慕晚来不过初相识,刚刚那番话显得太亲密了,正假装闭目养神,心下暗恼时,就听女子又问道:“长秋君,你是要去赌场吗?”
“嗯。”
“您一会儿把我扔在赌场就好了。”
“我没说我要继续带着你。”卫凌秋直觉地说出了这句话,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嗯?”慕晚来一愣,挑眉看着卫凌秋。
“知道了。”假寐的男人连眼睛都没睁开,状似随意地回答道。
慕晚来更迷惑了。
她觉得,这长秋君和传闻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卫凌秋生得矜贵,静坐时气势也丝毫不减,一对墨眉微微有些皱意,似思虑,似烦躁,整个人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慕晚来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但其他人总给她一种虽有皮相却无点墨的感觉。
或许是慕晚来自小长在军营里,纵使兵书都翻得发了毛,圣贤君子之书也没看过多少,她总觉得那些满腹经纶的人极不一样。
不过虽然慕晚来相较那些整日待在私塾里的公子些是没怎么读过书,但若与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读女书的小姐些相比,她的见识又要广许多。
她八岁那年,因着慕老侯爷的请,圣上甚至还同意了让慕晚来进宫同皇亲贵戚们一块儿听学。
慕家本来就是世代单传,即使到了慕晚来这一代是个女子,这规矩也不曾改过,加上安乐郡主的关系,慕晚来也算沾了点皇家血脉,身世显赫,圣上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
慕晚来思索着,看着眼前俊美非常的侧脸,记忆一阵恍惚,觉得眼前的男人和一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一个小少年很像。
那是第一个叫她感叹过皮相惑人的人。
慕晚来入学的时候,正好是卫太子卫凌秋被剑山老人收为关门弟子的前一年。
慕晚来犹记得入学的时候正是草长莺飞,丝绦尽垂的明艳春日,出行前慕老侯爷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才停了她想驾马入宫的幼稚想法,她乘着小轿从偏门进了宫,宫里
一片朱红青瓦,古朴恢弘得叫慕晚来看花了眼。
进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小少年,不过年纪几乎都比她大些,一见着穿着嫩黄小衫,带着簪花的慕晚来,所有人都愣了愣。
“竟然是个姑娘!”
说这话的叫方崇,是青扬郡王的小孙子,傻傻愣愣,咋咋呼呼的。
慕晚来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想到爷爷出门前的叮嘱,忍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柳夫子拿着戒尺,捋了一把那细长的胡须,轻咳了一声,“这位是临江侯府的慕小姐,以后就同诸位公子一起听学。”
“女子也能同我们一起上学吗?”又是一个带着讥笑意味的声音,慕晚来认不出这人是谁,但小巧的鹅蛋脸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气,牵着慕晚来的奴仆感受到了自家小姐把自己攥得越来越紧的小手,
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安抚着。
“广安,莫要胡说!”夫子白眉一皱,威严顿生。
慕晚来却在心里暗暗不屑,她道是谁呢,原来是西角刘国公府上的,慕晚来看着夫子教训着刘广安,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下子松开了牵着自己的奴仆,插着
小腰站了出去,头昂得高高的,“还有谁不服我是女子的?站出来?你能打得过我就算你赢!我不仅今日要同你们一起听学,日后,我还要当大将军,和你们一同入朝为官!”
书院里顿时一片沉静,爱挑食的几个男孩把头埋得低低的,也没想到慕晚来竟这样彪悍。
鸦雀无声。
“夫子,开讲了吗?”寂静声之中,一道顶清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慕晚来回头,正见着一个虽年纪尚轻,却已有芝兰玉树之感的小少年,他一身绣金白色云锦,玉簪束发,神情淡漠,眉眼间有几分不解地问道。
葳蕤春光洒了他满身,柔和了他的清冷。
柳夫子一愣,“见过太子殿下。”
“还没开始,还有一刻钟,九旻,你先回座位吧。”
被唤作九旻的少年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自己的小书案前坐下。
整个过程中,眉眼竟没有分毫松动,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慕晚来悄悄地瞥了小少年一眼,面上虽然还保持着刚刚刚硬的样子,心里却已经在想着刚刚的那片春光。
她知道这少年是谁,圣上与皇后的独子,卫凌秋,字九旻。
夫子后来在课上讲了番话,大概就是让大家不要因为慕晚来是女子就对她带有偏见,十岁左右的小孩儿,纵使最初有什么不满意,但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也就没了这些三六九等的想法规矩,再加上慕晚来性子比许多男孩还要皮三分,爬树偷果之类的干得比同窗的男孩儿还多,每次被夫子抓住,也只能教训一顿便作罢,方崇总是在慕晚来做坏事时帮慕晚来放风,夫子不好罚慕晚来,便常逮着方崇收拾,偏生方崇那家伙老实,竟没有一次企图把慕晚来捅出来,还常说,这叫义气。
这傻子。
慕晚来想到少年时的时光眉眼间便忍不住染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