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杀了你攀高枝?
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她取了火折子开始掌灯,书房几处角落里以及书桌上都摆着一盏气死风灯,将灯盏一一点亮,再罩上透明的琉璃灯罩,昏暗的书房里便重新寻回了明亮。
做完这些,姜娆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用带着探询的目光将穆珩上下打量了个遍。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穆珩,你扪心自问,你我成亲六年,我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穆珩疑惑,他不知姜娆何出此言,摇头道:「不曾。」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姜娆的愤怒,她猛地站起身,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向穆珩,冷喝一声:「既然我不曾对你不起,为何你还要杀了我去攀高枝?」
穆珩懵了。
哪怕他早已习惯了不将情绪显露于外,这时候也难免流露出茫然与震惊。
他想杀了姜娆去攀高枝?
他怎么不知道?
过了好半晌,穆珩才轻吸一口气,苦笑道:「夫人何出此言?」
若不是对姜娆的脾性极为了解,知道她不会用这种无稽之言来无理取闹,穆珩都要以为姜娆这是随便寻了个理由来闹他呢。
姜娆冷笑一声,「是啊,你现在是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过几年就有了!」
她是半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穆珩更无奈了。
无人可以预知未来,便是明日之事尚且无人能知,更不用说过几年的事了,姜娆这话说的,岂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吗?
再则,不管是过几年还是过几十年,他都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姜娆直视穆珩:「再过几日就是我那好婆母大寿了,明日她会像是施舍一样把替她操办寿宴的事交给我,而我会因为寿宴的事累得小产,失去腹中将将一月余的孩子,并因这次小产大伤元气,从此缠绵病榻,直到三年后喝了你亲手递过来的一碗药吐血身亡,这一幕还正好被圆姐儿看在眼里……」
「我这个做母亲的没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整日不着家,以为将圆姐儿送去老祖宗的安和堂就行了,老祖宗心善,倒是愿意护着圆姐儿,可安和堂到底还是在侯府内,圆姐儿也不可能永远不踏出安和堂,小小年纪的她一样要在我的好婆母好大嫂手里讨生活,这两人谋了我的嫁妆不算,还苛待圆姐儿,让她一个正经的侯府姑娘,活的却比寄人篱下的外人都不如……」
「而你,在我死了没多久就与安阳长公主搭上了关系,安阳长公主还非得要下嫁于你,多的是人说我这个原配死的是时候,正好给安阳长会主挪位置!」
「还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说不得就是你想攀安阳长公主这根高枝,所以做了杀妻求荣的事,圆姐儿本来就亲眼目睹了我喝了你递过来的药吐血身亡那一幕,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没了母亲,父亲杀妻求荣,还要多一个身份高贵、直接导致她没了母亲的继母,你让圆姐儿怎么办?」
每说一句话,姜娆的怒火就更盛几分。
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她的眼中似也跳动着熊熊火焰,若这火焰能化作实质,穆珩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化为灰烬了。
可这些……
他不能认啊!
「夫人……」
穆珩无奈。
他觉得,姜娆大概是做了什么离奇的梦,正好逮着他回来了,所以才迁怒于他。
他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就因为姜娆下面一句话浑身一僵。
「这些……」姜娆定定地看着穆珩,「都是圆姐儿一字一句亲口告诉我的!」
圆姐儿是姜娆和穆珩的独女穆瑧的乳名。
作为姜娆和穆珩的第一个孩子,打从圆姐儿出生,两人就将之当作了掌上明珠一般小心翼翼地疼着宠着,唯恐她受了委屈,之所以取「圆姐儿」这个乳名,也是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一生圆满顺遂。
被爹娘,乃至立雪堂所有人这般宠着,圆姐儿不仅没有变得任性不讲道理,反而活泼乖巧,像是一颗小太阳一般温暖身边所有人。
这样一个小人儿,谁能不爱她?
作为父亲,穆珩不仅爱圆姐儿,他也毫不怀疑圆姐儿,哪怕姜娆转述的圆姐儿所说的这些话,听着实在是太过离奇。
一个还未过四岁生辰的孩子,就算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可能将这些事说得如此清楚,更不可能编造得出这样的谎言来。
他同样不会怀疑这是姜娆在胡言乱语,姜娆不可能也没道理这样做。
既然不是做梦,也不是谎言……
那么,即便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有那么一个答案了。
圆姐儿所说一切,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而现在,经历了这些的圆姐儿,又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哪怕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圆姐儿受了多少委屈,穆珩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涌出一阵阵戾气,在愤怒与自责的同时,他向来只有平和淡然的眼甚至有些泛红。
见着穆珩如此,姜娆心头的怒火总算是稍稍平息了几分。
圆姐儿所言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大概也只有他们这做父母的才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换个人听了这些,只怕都要张罗着请大师来家里做法事给圆姐儿驱邪了。
但凡穆珩表现出了半点怀疑,姜娆觉得自己这会儿大概已经上手挠他了。
「所以……」穆珩过了许久才哑声道:「这就是圆姐儿哭了一下午的原因所在?」
姜娆点头。
今日下午,估摸着圆姐儿就要午睡醒来,她去了圆姐儿所住的跨院,谁知将将醒来的圆姐儿一见着她就紧紧揪着她的衣袖,一边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一边无声却汹涌地掉着眼泪。
姜娆现在想起那情形,一颗心仍揪得难受。
她的圆姐儿,因为打小就被爹娘及身边所有人偏爱,向来是笑得张扬肆意,哭得也惊天动地,又何曾像这样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