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妃子坟
「鸡鸣声?」正当杨宸为这划破清晨的叫声打搅了我久违的美梦而懊恼时，发现这屋内就他一人了。
「李平安！」杨宸大声喊道，作为他贴身太监本应一直伺候一旁，但这楚王殿下屋里有藩府女官伺候着，他不能也不敢近身，只能是在隔壁小屋睡了一宿。
睡在隔壁小屋的李平安从门外推门而入大声应道「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
「几时了?」杨宸问道
「回殿下，了。」李平安跪在地上回道。
「为我更衣」
「诺」
......
走出驿站，发觉大家早都已经整装待发，反是这楚王殿在庄周梦蝶。
「出发吧，去马嵬驿」
翻身上马，走上驿道，这自几百年前的大泰朝入主蜀地时就开拓的道路，从鸡鸣驿算是直道的。
一路之上，乡野山谷之中，鸡鸣声此起彼伏。想必，这就是前朝诗人口中
「朝起鸡鸣百里驿，暮来潼关几千城」的由来。
骑马在直道而行，很少见到行人，杨宸心里有所疑惑。
「安彬，为何这直道之上行人稀疏?」
「回殿下，一般行人不会走直道，此山野之间，小路来往更为方便，另外出蜀之人往往走水路下渝州，从横岭之外的函谷关入京。横岭八百里，除去军驿客栈极少，投宿不方便，翻山越岭商旅也吃不消上下打点的入驿文碟」
「原来如此」杨宸可以理解，其实一般百姓不愿走直道还有一个原因。山匪颇多，就像前朝诗人口中的「所守或匪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想来此处，杨宸便有了去马车里捉弄她一番的心思。
缓慢的骑行，等马车慢慢靠近，在马车之外问道「你知道我们前面马嵬驿的故事么？」
「知道，前朝有个皇帝在那里因为兵变杀了自己的妃子来平息乱军」果然来宫里的女子见识与平民女子大有不同。
听完，我杨宸马走上马车，掀帘而入。见青晓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迅速恢复平静。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如此客套？是在为昨晚事恼怒？楚王殿下心里默然想想「还真是不知好歹，让她在营帐里去睡，就这身子骨还不得来个染病不起啊！」
可楚王殿下哪里猜得到这少女心思，而且昨晚上，堂堂大宁王朝的楚王殿下竟然和自己的女官抢被子，真的说出去可就要贻笑千古。
（那怪驿丞么？人家怎么知道你们要睡两床被子？）
「青晓，你可知本王喜欢什么？」可能为了解除这不该有的沉默，杨宸便问道。（可这？）
「殿下不喜音律，不爱书法，不近画工，独独喜欢读书，骑射，下棋」青晓波澜不惊的答应着，可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变化，表情似乎在告诉楚王「您能去骑马么？抢被子不够，还要抢马车？」
「那些享乐之事我向来不喜，但读书可知天下万事之理，骑射可健体强身为国征战沙场，下棋可砥砺心性」杨宸说完，本以为她会马上反驳挤兑他，可是见她一声不吭，只得悻悻然离开马车又去骑马。..
.......
「殿下，前外便是马嵬驿」有锦衣卫在马后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杨宸一挥手
「雪儿，你可知马嵬驿不远处有一地名叫作妃子坟?」我问她
「前朝贵妃被赐白绫而死，而为了往蜀地避难，便是匆匆葬在了马嵬驿」她很认真的在回答
「确实如此，但...事后，有人盗掘贵妃之墓，却发现棺椁之中未有贵妃。此乃是悬案，也不曾公诸于世。我是和皇兄儿时翻阅皇家秘档所知」
大奉帝国自先太祖皇帝立国以来，历代未被盗取之皇家陵墓皆派地方官员维护，还四时祭祀。各类因皇陵重修维护知晓的秘闻都记于皇室秘档山陵卷中。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贵妃娘娘离开的时候肯定很难过，因为这前朝的皇帝为了自己保住性命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誓言。」
小小年纪，还相信誓言那套。等等，人家十四岁正是怀春的年纪啊。
.....
「这就是马嵬驿？」我疑惑又不解的问道。
安清急忙接话「回殿下，前方确实就是马嵬驿」
按我心中所想，这马嵬驿从前朝至今已有百年闻名于天下，怎如今如此落寞萧条？与寻常军驿无异，比起靠近京城的鸡鸣驿更是差得太多。
按照路程，已经离京一日有余，正是在横岭之中的位置。不然，也不会如此层峦叠嶂，林聚成海，也不时传来鸟兽鸣叫之声。我又正好想起宫中有横岭异兽的记载「此连山叠嶂之处，谷中常有异声，山野猎户常言于泉溪之间有似熊似虎的异兽，其毛发黑白相间，体型硕大，林中诸兽莫不敢侵....」
草草解决午食，便即刻上路，为的只是可在入夜之前进入横岭关。按大奉朝军制，入夜即关闭城门，非虎符之令不得进出。
当然，也是想争取点时间，去前面三十里处看看那蜚声于四海之外的前朝贵妃最终所在
——妃子坟
正值七月，又酷热难耐。幼时即入宫的侍女和宦人又只能步行。早早地就像哭丧之人无精打采。山岭叠嶂的高处也无处取水。
「殿下，前面不远就是妃子坟了」
......
「大赵皇贵妃之墓，洪明」
我不愿去看看这区区坟茔如何放下了大赵极盛之时象征帝国最美丽最骄傲的所在。我只是不知为何天下之人只说「亡国多祸水」却从不曾去计较人君的昏聩。他们的骑兵也曾踏碎了北奴的脊梁，他们的水师也曾于惊涛骇浪之处战得东瀛之人「万不敢再窥视中州」，他们的绣口一吐，便是百年来人人向往的盛世气象。
却独独，逼死了一位女子。却独独，给了这位世间最美的女子最无奈的离开方式。
「唉」我心中正在有所不平之时，独独发现宇文雪走向了妃子坟，手里拿了东西。
紧跟过去，由于四时祭祀而摆满了祭品的祭台之上多了一盒胭脂。
「饶是世间女子皆爱此物吧」心中想到此处，也觉得这眼前的宇文雪有些不可思量的心思，她这是在为贵妃而难过？
「贵妃生前，整个大赵最好的胭脂她用过，东瀛使臣进献的胭脂被那位圣明天子在使臣靠岸之后用军中驿路自东海千里加急送入长安。」我跟她讲到，知道她此次离京长安城的胭脂定然是不多，在此留下一盒到了南疆怕是得下次回京才能用上，所以希望她不要如此。哪里有侍死如生那么多的计较。
「殿下，您觉得贵妃娘娘可怜么？」她似乎很难过的问道。
「又是一个被书里故事给给得入迷的女子」心中有所腹诽。几百年来贵妃和帝王的故事早已传遍四海，前朝那些诗人写了太多关于他们的名篇。但广为传唱的不是朝中巨儒所作的太平之词，而是报国无门，凄落苦游的行走诗人写的那些体会贵妃之苦的诗句。
我只能淡淡的回答她「贵妃之事，世人心中自有公论，比起出塞和亲的女子，比起嫁给敌国君王被辱红颜祸水的女子，比起被当作礼物随意赠送挑起朝臣反目的女子，贵妃不算可怜」
见她还是神情落寞，想来此地不应久留，不然她若是认为「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可就难过了。
「走吧，该出发了，不然入夜之前赶不到横岭关了」
说罢拖着她走出了这世人口中
「东来胭脂千里，西去白绫一丈」的无情之处。
妃子坟，空有坟茔，何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