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犯罪现场

犯罪现场有着它独特的“魅力”。

这是白灵从她的首次现场露天尸检——一起连环枪击案中学到的。

案件发生地点位于波士顿南部一个臭名昭著的西裔聚居区。

现场有三名受害者：第一名死者为中年女性，仰面躺在屋外草坪上，胸部中弹；第二名死者为第一名死者的丈夫，中年男性，坐姿倒在门廊，腿部两枪、腹部一枪，流血致死；屋内是第三名死者，为老年女性。行动无能，下肢瘫痪坐在轮椅上。她的脑门正中中弹，死状十分凄惨。脑花迸溅了一地，连房顶吊扇上都沾了不少。当场就有几名年轻警员吐了。

当时，白灵的导师尼克.斯蒂芬斯应波士顿警方邀请，前来协助验尸破案。他见状，即兴朗诵起九十年代苏格兰犯罪学家威廉.拉夫海德的著名发言——“谋杀自有魔力”。

“谋杀自有魔力”这句话当然不是在赞美谋杀。它背后隐含的含义是：警务调查人员可以通过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尸体的死状及其残留痕迹，将事件全方位还原，从而达到“读心”的效果。

“尸体会说话。”

“他们会告诉我们一切。”

“现场的痕迹也在喃喃私语。”

“灵——”

“一定要学会倾听。”

斯蒂芬斯教授在案发现场让白灵充分的发挥主观能动性。去看、去观察！这是她学到的经典一课。

法医的工作，狭义上是指针对尸体的一系列解剖活动。然而在实操中，和远离犯罪的人们想象相差颇大。

它不仅仅只针对受害者的尸体。更广意义上，整个犯罪现场都是法医们的主场。

那些遗留在现场的线索，需要法医通过耐心细致的发现、收集、拼凑，从而还原事件的全貌。

著名法医学先驱——埃德蒙.罗卡在其经典的罗卡定律中介绍道：

凡两个物体接触，会产生转移现象。既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

那么，作为碎尸第一现场的桐宁街道134号，必然会遗留下一些关键的证据。通过这些证据，白灵有信心可以以此来确认涉案人员的身份。这就叫做“铁证如山”。

如今，唐昀和路洁仍延续着挨家挨户敲门的问询办法，效率虽低却很全面。他们试图从一个个紧张兮兮、被碎尸杀人案折磨的夜不能寐的无辜市民口中，找到更多和案件相关的信息。

兵分两路。

白灵则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了犯罪嫌疑人赵晓丰所租住西户的门前。

她的头上固定着一根紫外光手电筒。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上举着一个光圈为4000的富士is-1——海城公安局统一采购的红外相机，腰间插着录音笔。她神情严肃的准备从大门口开始血痕检测。

对于赵晓丰是否为单人作案，白灵心中很是怀疑。

即便是警方收集提供的尸检样本过少，她也在尸块拼凑中发现：死者生前被利器所刺伤的患处位置远低于胸口。

这对于赤脚身高192公分、人高马大的赵晓丰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个角度。

上楼前，白灵将这个疑点同唐昀讲了。她还让唐昀拿着手电筒假装行凶使用的利器，朝自己刺过来以作演示。

白灵自己的身高为168厘米，高于亚洲女性平均身高。

即便如此，一米八六，比赵晓丰足足矮上6公分的唐昀，自然角度下能够刺中的部位，也就位于胸部至肋骨这个区间。

见的确有蹊跷，唐昀又拉着体型娇小一些的路洁过来测试。

路洁的骨架较小，身材也迷你，是擦着警校要求——一米六的线入学的。

不论唐昀是平着刺还是朝下刺，伤口位置都只能出现在肩部到胸部之间，很难往腹部的位置下移。除非他反手握，但是这又和尸块上呈现的刺伤角度不符。这也不符合正常人的用力习惯。

唐昀的眉头紧皱，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让路洁给留在局里继续审讯的李一成打电话，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阵。

“此次案发现场位于海城市桐宁街道134弄5楼501室。”

白灵按照自己法医工作多年来坚持的习惯进行口述。她在进门前就已经将录音笔打开以便记录了。

“房屋大门形状良好，没有外部受力攻击的痕迹。”白灵从证据袋中取出属于犯罪嫌疑人赵晓丰的钥匙。大门用钥匙一扭即开，没有受到任何阻塞。

白灵目光如炬的扫射着门廊处，一个入户柜子，里面摆了不少鞋子。左侧的挂钩上挂了几顶帽子、两把伞，总体没什么特别之处。

先前的调查民警都忽略了这块地方。但她不是。

现场的任何位置都可能潜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藏”。

白灵蹲下身子，先从柜子里的鞋子查起。她仔细数了数鞋子的数量，又将其按照鞋码大小一一分类。

男士运动鞋三双，都是45码的，应该是属于赵晓丰。

白灵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将蓝色的便利贴贴在了所有鞋码为45码的鞋子上。

黑色皮鞋——45码，赵晓丰。蓝色便利贴。

亮钻高跟鞋——39码，女式。粉色便利贴。

网纱运动鞋——39码，女式。粉色便利贴。

贴着贴着，白灵就发现了不对劲。

女鞋中，除了鞋码为39码的各式女鞋，还出现了一双平底帆布鞋。

它的尺码为36码！

白灵的脑中赶紧计算起来。根据身高与鞋码之间的对应关系，身高-鞋码的换算基本可以参考以下推算公式：

【身高=6.876（鞋码+10）/2】

赵晓丰的身高为192厘米。按照上述公式换算，鞋码在45/46之间，和现场发现的鞋码一致。

赵晓丰的同居女友，白灵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左邻右舍的介绍中，都说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喜欢浓妆艳抹。

“那身高必然是不会矮的。”

根据在现场发现的十几六色、颇有时尚设计感的39码女鞋推断，赵晓丰女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

白灵再以自己做蓝本进行对比。她的身高离一米七有些距离，加上脚型偏小，平时穿的休闲鞋、皮鞋、凉鞋等都是37码。只有选择运动鞋时，才会买大一码，穿38码的。

“那么这双鞋码为36码的帆布鞋，会是谁的呢？”

白灵戴着手套的手拎起鞋子，送到眼前反复端详。

“样式上，灰白布料的鞋面，尼龙质料，是属于低调朴素卦的。”

“不管是从鞋码大小、还是样式类型，都不可能是赵晓丰女友的鞋子。”白灵心中已经可以下十足的定论了。

“细看平底帆布鞋的款式，其鞋带被特意换成了双色绑带。”

“这双鞋的主人一定年纪不大。”

白灵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她拿着高清相机，将这双平底帆布鞋的正面、侧面、背面，里面外面，每个角度都刷刷刷的拍摄了好几张。

“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白灵想起了斯蒂芬斯教授在鉴证课上教会她的一招。

她将帆布鞋的鞋带全部散开，鞋面也用手掌撑到了最大。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和空手的触感几乎没有差别，白灵顺着鞋头开始一寸一寸的铺开来细抚。

尼龙布料略带粗糙的手感，白灵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突然，她感到指尖碰到了一处尖锐。

“有了！”

白灵差点兴奋的叫出声。

随着手从鞋中缓缓挪出，在白灵食指和中指的夹缝中，一片极其微小的指甲碎片，在顶灯的照射下，闪烁着淡淡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