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锦衣卫,女判官
南歌,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这次的死者,是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张朝礼。
几个时辰前,被刑部的人判定为:醉酒后意外失足,溺水身亡。
他口鼻处,有浓烈的酒气,嘴角边,还残留了一些呕吐物。
南歌查看了一下死者喉咙深处的位置,并未发现砂粒。
面部虽然苍白,有被水浸泡的迹象,但比较干净整洁。
刑部仵作给出的尸检结果,的确是溺水身亡。
但至于仵作究竟有没有认真验尸,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需要等陆中焉进一步验尸,再做计较。
如是想着,南歌当着众人面,把手里的宣纸折叠成豆腐块大小,塞进自己腰间的鸾带中。
隔着几丈远的围观者,全身缟素,边抹着眼泪,边偷偷打量起南歌来。
有人窃窃私议:「不知道她在画什么?」
「据说她能听懂尸语,但凡死者生前见过凶手,她就能根据尸语,描摹出凶手的某,以此,追缉真凶。」
「这么神?」人群中,有人提出了质疑,「我看,是装神弄鬼,徒有虚名罢了。
老爷不是意外身亡吗?锦衣卫还跑来掺和作甚?是存心要让老爷尸骨不寒吧。」
站在门边的北镇抚司总旗傅西沅,清了下嗓子,她握着腰间的短刀,瞥向这些御史府里嚼舌根子的人,冷哼一声,轻飘飘道:
「不信,自己趟进棺材试试,看我们南歌大人,能不能帮你们找出真凶。」
傅西沅这丫头的年纪,看着不大,皮肤白皙,生得一副乖巧模样,嗓音软糯,却出口犀利,让人哑口无言。
众人噤了声,均低下头,不敢再妄论。
素闻北镇抚司里,专断刑案的锦衣卫,刑案使。
「女判官」南歌,锦衣卫千户。
她身边,有「黑白无常」二使,均是锦衣卫小旗,职位不高,却身怀武艺。
白无常傅西沅,看似十六七岁,生一副乖巧面孔,实则年龄成谜。
那藏在官帽下的发丝,宛若白雪,与白皙的肤色混为一体,让人惊叹。
黑无常沈东君,面如黑炭,舞得一手好长刀,常隐匿在暗处,很少在众人前露面。
「让让——!」
此时,一个由远及近的轻佻声线,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来人七尺有余,眉眼清秀,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
他身披一斗篷,手里提着两个锦色盒子,大摇大摆着走了进来。
随着他不羁的步伐,露出了挂在腰间的木牌——北镇抚司,陆中焉。
陆中焉刑使之一,专管验尸的活计,之前是太医院的首席,因犯了事,被贬到北镇抚司,做了验尸官的活。
还有最后一位刑使,今日未到场,那就是统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北堂渊,前锦衣卫总指挥使的独子。
御史府的大公子张子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拢起眉心。
他见陆中焉对着棺材里的尸首左右观测,心生不悦,怕他会对尸首做些什么,听说之前,他就把好几具尸首,开膛剖肚了。
张子良却也不敢吭声,北镇抚司办案,那是上达天听,尤其是这几个人出现,当朝为官的,谁能不畏惧?
皇亲国戚在他们面前,也都不敢造次。
除了圣上,北镇抚司的人,可直接越过官阶的限制,随便拿人。
张子良回头,瞪了眼身后这些不知轻重的女眷们,警告她们别乱嚼舌根子,惹恼了这些锦衣卫,吃不了兜着走。
他略显忧虑的看向灵堂里侧,刑部的人,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说他爹张朝礼,是死于醉酒落水。
怎地快要下棺之时,北镇抚司的人却来了……
这些锦衣卫一来,性质可就变了。
意外变成了谋杀,还是当朝正二品官员,在皇城重地遭人杀害,这绝非小事。
张子良见南歌从里侧走了出来,忙上前一步,作了一个揖,小心翼翼的问道:「南大人,家父究竟因何而亡?刑部的人与我说,他是醉酒失足,落水后意外溺亡的。
仵作也已经验完尸体,证实了刑部的论断。」
南歌拍了下自己腰际的鸾带,清清冷冷道:「真相,就在我描摹的画像上。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验尸的陆中焉,补充道,「等陆医官验完尸,你们就可以替张御史下棺了。」
南歌那遮在面具下的半张脸,看不出何种表情。
冷冷的幽光,镀在面具之上,让人不寒而栗。
张子良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听南歌的意思,他爹真的是被人谋杀……
他的心里,打起了鼓,难道这位女判官,真能听得懂尸语?..
「有劳南大人了。」张子良又作了一个揖,十分恭敬。
南歌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那些女眷身上,她的目光下移,注意到地面上多起来的蚂蚁。
方才踏入这里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些不请自来的小东西们。
蚂蚁围在几个女眷的鞋边转。
南歌走到那些女眷身边,踩了踩地面,也感觉黏黏腻腻的。
这几个人的鞋底,怕是在哪里,踩到了糖水吧?
她打量了几眼这些低垂着眉,眼眶通红的女眷们,指着她们脚上的绣鞋道:「几位夫人小姐,请把脚抬起来,本官要查验一下你们的鞋底。」
女眷们瑟缩着,彼此凑近了几分,怯然的看向南歌,不明所以。
南歌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她们看不真切,但这位女千户***在外的嘴,却是朱唇皓齿,有美人胚子的模样。
然而,对方嘴角没有丝毫的笑意,言语间,也不带任何情感。
诚如外界所传,这位北镇抚司专管缉查凶案的南歌大人,就是地狱里来的判官,冷血铁面,不会与人温言软语,一点女儿家的柔和都没有。
传言还说,她是位宦官,没准是真的。
南歌扫了眼对自己避之不及的人,蹲下身子,查看地面蚂蚁的走向,继续重复了一遍:「抬起脚。」
几个女眷互相看了一眼后,相互搀扶着,纷纷抬起了一只脚。
南歌歪着头,检查几人的鞋底,发现她们的脚下,都踩了黏腻的东西。
南歌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卸去刀鞘,直接将其中一人鞋底上的残渣,挑到了匕首上。
起身,南歌嗅了嗅匕首上的残渣,有糖膏的味道。
她们这几人,是在同一地方,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糖膏,将之带到了灵堂里。
看这些蚂蚁的数量,她们应该在灵堂这边,呆了不少时辰,所以才会招来如此多的蚂蚁。
奇怪的是,距离张御史身亡,也才不到几个时辰。
她们就已经守灵很久了吗?
南歌沉思片刻后,问道:「你们几人,一直待在灵堂?」
「对,我和几位妹妹们,都在为老爷守灵。
老爷是在寅时三刻(3点45分),被刑部的人抬回来的。
我们几个,就一直为他守灵。」
说话之人,是死者张朝礼的大夫人,王敏芝。
她红了眼眶,用手里素色的帕子,擦拭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