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末尾做过修改。
)天色晴朗,下半晌,李家兄妹又去城西批了个殃榜,所幸一切正常,办完公事后,没有急着返程,李晏清跟林云打过招呼后,让车夫帮忙送到漕运码头。
李晏清需要采购点东西,接下来习武所需,虽然少年完全想不通习武为什么要盐。
听从吩咐就是。
有人肯教导习武,领自己进入这条修行之路,少年已经非常感激和开心。
只是盐这东西,虽然不好说成是稀缺宝贝,却也真心不便宜。
白衣少女说最好能备上一麻袋。
李晏清当时险些没有吓瘫在地,简直要了老命,不过想想武道不需要破镜丹,少年心里又好想许多,只得咬咬牙,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能因小失大。
这些份量,官盐是绝对不敢买的,也买不起啊,执剑堂衙门的俸钱要到月底结算,身上的钱全是大户人家孝敬的,今儿运气还算不错,却是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两。
所幸少年知道有个地方有私盐贩卖。
价钱悬殊甚大。
便是眼下此地,漕运码头。
漕运码头七八家商号,没有哪家敢说不沾私盐,李晏清在此厮混五年,大体上明悟了一个道理:老实本份赚不到大钱。
最好的赚钱门道都被律法禁止,大多数老百姓遵纪守法,本份做人,所以一辈子穷;少数人胆子肥,心眼贼,拉起一伙人,走通关系门路,于是日进斗金。
不过李晏清考虑到眼下身份,与衙门关系密切,堂而皇之找上门买私盐,这些人怕是不见得会卖。
所以也想走个门道。
同时还有另一件事,看能不能碰上郭三爷,他身上不知何故沾染了妖气,如果能帮忙解决掉,李晏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虽说漕运码头的这个活计,当初是徐三小姐凭徐家的关系,替他们兄弟找到的,但是后头这五年,屡次受到郭三爷照拂。
让林云大哥他们先回去后,李晏清在一片注视之中,带着二弟和小妹,走进虎威商号的驻地。
进门是一个大仓库,里头货物成堆,活计们正各司其职忙碌着,让李晏清心里有抹黯然的是,那些熟悉无比的脸庞,终究无人像往日一般,招呼一声“小李来了。
倒是对他多少有些意见的刘管事,一脸殷勤凑过来,张口便是“爷,你咋得空过来。
李晏清打听了一下,郭三爷不在,刘管事说掌柜的事情他不敢过问,也不知道何时会再来。
李晏清欲言又止,有心提醒一句,让刘管事给郭三爷捎句话,可是涉妖之事,又不知道该如何对寻常百姓讲起。
“刘管事……”
“不敢不敢,爷,你这么叫就是折煞小人了”
李晏清只好随他的意,喊了声老刘,让他下回郭三爷过来的时候,知会一声,就说自己有事相商。
“得,爷,你放心,一准办妥”
解决这件事情之后,李晏清才谈起买盐的事情,刘管家顿时一脸狐疑。
“老刘,你觉得我会害虎威商号吗?你觉得郭三爷如果此时在此,会不会卖我盐?”
刘管事能爬到这个位置,倒也不是全仗着阿谀奉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后,笑道:“爷,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小人怎敢怀疑你呢,一袋子盐是吧,好说好说,马上给你办”
事情很快办好,活计把盐袋子扛过来,但是刘管事打死不收钱。
“爷,你就别难为我了,这钱小人真不敢收,等下回三爷来了,你俩逢面,你亲自给他吧”
李晏清略一思量,便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事情办得可谓滴水不漏。
李晏清想想倒也是个主意,身上这些钱买这袋子盐,还不知道够不够,过几日手头肯定更宽松一些,便点头应下。
漕运码头不缺马车,随叫随有,回到祖宅时,西厢房菱格木门紧闭,李晏清不好打搅,把一麻袋盐扛到屋檐下放好,一身倦意袭来,打算趁这个时间回房补一觉,养足精神才好练武不是?新笔趣阁————黄昏时分。
残阳如血。
庭院里,白衣少女站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
重新换上芒鞋的少年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线条明朗的精瘦肌肉,站在院子里的那颗大樟树下。
李二和李小妹并排坐在南厢房的门槛上,皆是一脸吃瓜相。
颜昭韫缓缓开口道:“此项锻炼名为贴山靠,下盘一定要稳,这叫桩功,始终要记住式式是桩,处处是桩,静是定桩,动是活桩,转换是虚实桩,进、退、顾、盼、定都是桩,你暂时记住这些就行,关于桩功的其他方面,后头练拳桩时我再跟你讲”
李晏清认真聆听,静心思索。
“练贴山靠时,要做到气沉丹田,动中处静,静若处子,静也肃穆,莫可撼移,整体圆融松沉,稳如泰岱。
然后在贴靠的那一刹那,一定要使出浑身力气,心中要生出一股哪怕真是一座山岳,也誓要将它靠倒的气魄,如果怕苦怕疼,那就无需练了”
李晏清点点头,未作其他表示。
颜昭韫继续说道:“记住我先前模仿的那八个姿势,先是两膀靠,继而左右背靠、双腿靠、双臂靠,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我只能告诉你如此锻炼是有缘故的,涉及人体周身诸多穴位,使用外力不停激发锤炼这些穴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颜昭韫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其实少女尚有一样东西没教,此事涉及她师门隐秘,会让熬炼体魄这一环事半功倍。
她不觉得少年能撑过这第一练。
“其他便没有什么,你可以开始了”
砰!
两人合抱的樟树处,传来沉闷声响。
精瘦少年的左膀处,顿时火辣辣的疼,血液汇聚,赤红一片。
李小妹倒吸一口凉气,大哥这真是半分力气也不留啊,看着都痛,赶紧伸手捂住两只眼睛,只敢透过指缝偷瞄。
李二咽了口唾沫。
砰!
砰!
砰!
砰!
院子里,彷如擂鼓,沉闷声响一下接一下。
这也就是李家祖宅,若是巷子里其他人家,左右邻居只怕要登门一探究竟。
不多时,樟树底下,落叶纷纷,精瘦少年周身通红,如遭人乱杖,没有什么区别。
屋檐底下,白衣少女表情淡然,这才刚刚开始。
时间流逝,李晏清感觉好几处皮肤已经炸裂,樟树上,那个贴靠处,一片殷红。
疼吗?钻心的疼。
不过这不重要。
砰!
李小妹再也不敢看了,嚎啕大哭起来,“为何要练这个呀”
李二沉吟道:“你说为何?”
大哥从来都是如此,若是自己有能力挑更重的担子,绝不会让他们多担一分力气。
李二没见过父亲,但阴柔少年觉得大哥的臂膀,肯定不输父亲。
屋檐底下传来声音,“如果熬不住,大可以停手”
樟树底下,少年龇牙咧嘴,大笑道:“颜姑娘你休想蛊惑我放弃”
砰!
白衣少女轻笑,“无需我蛊惑”
半个时辰后,庭院中,满地落叶,少年浑身鲜血淋漓,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
可是时间只过一半。
南厢房门槛处,李小妹已经不见身影,躲进厢房里撒猫尿去了。
李二时不时轻叹一声,敢情练武真的这般苦,难怪像林云大哥这些人,习武多年仍然无法入品,阴柔少年觉得,林云大哥他们应该不是这个练法。
这一点阴柔少年倒是没有想错,武道筑基的方法千千万万,门派与门派之间,大多不同。
只能说白衣少女的这套筑基方法,委实凶狠了些。
不过,显然有其好处。
大樟树下,少年牙关紧咬,痛他不怕,只怕身体扛不住,倘若扛不住,颜姑娘不一定会再教。
少年余光瞥向堂屋门口,想起供桌上的那两具黑漆牌位,口中陡然爆发一声嘶吼。
响彻整条巷弄。
砰!
砰!
砰!
一个时辰终于到了。
当屋檐底下传来“好了”
时,李晏清瞬间瘫软在地,李二赶紧奔上前查看。
白衣裙摆飘然至身前。
“这就不行啦?说好的一个时辰贴山靠,一个时辰拳桩,拳桩还没练呢”
几乎昏死过去的精瘦少年,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立马撑地爬起。
不过看着眼前少女,却有几分疑惑,手里抱着一盆盐作甚?正是今日从码头卖回的盐。
颜昭韫将洗脸的木盆放在少年身前,示意道:“看你这情况,今日拳桩就不用走了,先擦盐吧”
李晏清眼皮一跳,“擦,盐?”
少女做了个往身上揉搓的姿势,解释道:“往身上擦,用力擦”
李二勃然大怒,“颜姑娘你是魔鬼吗?”
可惜少女听不见。
“你要是觉得我在折磨你,那就到此为止”
李晏清笑道:“怎么会”
说罢,伸手掬起一捧盐粒,揉搓向皮开肉绽的肩头。
李二看得头皮发麻。
凝视着浑身青筋毕露的少年,视线在他噙起笑意的嘴角停留少许,颜昭韫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当年自己筑基时,其实每日练武之前,都泡过周爷爷悉心调制的药浴,只是那些药材,不说自己不晓得,俗世中只怕也没有。
这般直接练,应该,很痛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