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敢问将军之志
关张二人撕开口子,刘备的人马鱼贯而入,对逢纪所部进行分割。
战场依旧混乱不堪,但胜利的天平在此刻已经出现了倾斜。
刘备以两位兄弟的武力为前驱,自身在后负责招降说好话,推进速度极快。
然则,刘备人缘再好、关张战力再猛,夜战依旧难以避免的陷入了混乱之中。
逢纪起初还在进行抗争。
后来战局彻底脱离掌控,几个武人便拉着他的手道:“不可久留,公当速行!”
逢纪焦头烂额:“若不能平之,东路大军就此消失,我如何能走?”
双方都反目成仇了,等待刘备的只剩下投秦一条路。
即便他不为秦沧卖力,也是调头回老家,绝不会再在袁氏大旗下的盟军中效命。
他逢纪走一遭,结果就是让东路联军直接蒸发?
这罪过,他哪担得起!
“今夜走了,还有机会收拢败军。”
“今夜不走,只怕要死在此!”
几个将领不由分说,几乎扛着他就走。
他们还约束着一群手下,守住逢纪是为了将来好在袁绍那捞一笔功劳。
然而,在张飞、关羽二人的猛赶之下。
这群为了现实保护逢纪的人,终究又为了现实将逢纪丢下。
“逢纪老儿,认得你张飞爷爷吗!?”
张飞快马逼近,咆哮如雷。
逢纪知无活路,拔剑出鞘,与之对峙怒斥:“刘备从贼小儿,背弃大义,尔等皆是卖国匹夫!”
“我呸!”
“不要脸的东西!”
“袁氏弑帝在先,原先俺们还信他狡辩。”
“如今到了天子脚下,竟敢称王道公,也算是原形毕露了!”
张飞骂了两声,蛇矛挺刺而来。
逢纪挥剑,哪是张飞对手?
剑身当即崩断,蛇矛穿过咽喉,登时毙命。
“嘿!这碍眼的玩意总算是死了!”
张飞笑了一声,正欲下马割走人头,忽地暗中一骑走来:“你这黑子,我瞧上的功劳,怎敢夺了去?”
张飞一抬头。
高头大马,来人端坐马背上,英武而年轻,手里端着一口大槊。
张飞一听乐了:“你小子哪冒出来的?当真不怕死么?”
那人笑了笑,手指着地上的人头:“割了给我,不与你计较。”
“哈哈哈!”
张飞大笑一阵,眼珠子转了转,竟点头答应下来:“行,俺这便将头割给你。”
说着,下马割了逢纪人头。
一手提着脑袋,一手攥着滴血的刀,走到那人马前:“你当真要?”
“自然。”对方点头。
“那你可接好了!”
张飞喊了一嗓子,同时将人头往对方脸上砸去,攥刀的手当即刺出,直取对方坐下马。
谁知对方眼疾手快,槊头敲碎脑袋,槊尾捅向张飞:“黑子,缘何伤我的马?”
张飞惊退两步,也不答话,迅速翻身上了自家战马,拔起蛇矛便刺了过来:
“小贼有几分本事,难怪敢抢你张爷爷的功劳,看矛!”
两人就此厮杀成一团。
张飞厮杀一夜,体力本有损耗,战到几十回合后,已然力怯,暗暗叫苦:这家伙从哪蹦出来的,竟如此了得?
“黑子,你要是不行了,可以投降。”对方笑道。
“投你娘个屁!”
张飞大骂,且战且走,尽量往关羽的方向靠去。
没多久,关羽果然杀来。
眼见着张飞被一人压制,其人大骇:难道吕布又回来了?
不由分说,架起刀便冲了过来,同时大呼:“翼德,那是何人,为何与他交战?”
“管他是哪个!”张飞气喘吁吁:“这厮上来便要夺逢纪人头,简直不将俺放眼里,兄长速速助我!”
关羽心想既然会抢逢纪人头,那大家伙应该是一边的人?
“兄长你还发什么愣,赶紧拿下这小子!”张飞又喊了起来。
关羽正要向前,刘备亦至:“且慢!”
他在来人身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侯爷吗?”
“玄德,多日不见,你甚是威风啊!”
对方大笑,打马走近。
见了此人,刘备、关羽双双下马见礼:董重!
张飞见董重来了,也连忙拨马跳出战圈。
打过招呼后,刘备才将疑问的目光投向那个年轻将领,并询问董重:“敢问侯爷,这位年轻的将军是?”
“哈哈!”董重不禁大笑:“玄德,这位就是卫将军啊!”
“啊!?”
兄弟三人,齐齐傻眼。
接着,刘备便呵斥张飞:“你个莽夫,见人就挺矛,还不快向卫将军道歉!?”m.
“他上来就说要抢功,俺哪里清楚……”
张飞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恭敬拱手:“俺说谁如此了得,原来是名震天下的卫将军,俺在这给您赔罪了。”
他心里奇怪,都说卫将军擅于用兵,可没听说他自己掐架还这么生猛啊?
“不需如此。”秦沧笑了:“我见翼德武艺过人,才一时有了切磋之心。”
看着这三兄弟,他心中颇为满意。
不枉自己设局一场,终究是派上用场了。
在确认秦沧身份后,刘备三人愈觉震撼。
才这点年纪,已是走到当世顶峰了。
“将军大军已经南下?”刘备问道。
“是。”秦沧点头,笑道:“袁绍进展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再不来那就来不及了。”
场上厮杀依旧,但也已进入了尾声。
随着逢纪一死,其余寄希望于袁绍的人纷纷开始向西逃亡。
秦沧领着刘备几人,直接走到了虎牢关下,叫开了关门。
“老六,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张述说道。
“三师兄来的也是时候。”秦沧指了指外面:“我还有要事要谈,收拾残局的事,就劳烦你了。”
打扫残局这种事,老三最在行了。
天还未亮,一盏热茶,两人对坐。
至此,刘备不可能继续跟着袁绍的联军混。
但,是彻底投靠秦沧,还是自此归去,他得做出一个选择。
这关系他手下所有人的前途,也关系他个人的抱负和原则。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数言之后,已如相识多年的老友。
刘备对秦沧的认知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而在秦沧的看法中,刘备则是:志向极高,韧劲十足!
就是那种甭管自己身处何位,距离目标如何渺茫,但依旧坚定的可怕的人。
这种人,想不成功都难。
这让秦沧不禁有些唏嘘,这是刘备还没起步就被他挖了出来,否则让这厮真去历练个半辈子~
他这样的性格,要让他向人称臣,只怕难之又难!
双方的谈话也相当直接——“玄德已至此处,可愿辅助我铲除奸凶,使天下再度安定?”秦沧如是问道。
“备本幽州公孙部下一假司马而已,若非将军看重,点我上任平原,只怕已和公孙伯圭一同被扫成尘埃。”
“将军之德,备不敢忘!”
“承将军之情,备方得今日之风,但备宁愿披发入山,也绝不敢负义与将军为敌。”
刘备先是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秦沧端坐不动,坦然受之。
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他已是刘备的恩主,是某种程度上的‘恩师’甚至是‘君父’。
这一礼,他理应受之。
“然则。”刘备神情认真起来,又带着浅声叹息:“备虽出身卑贱,但终究是高祖后裔,自小也怀有一些短志。”
“备可穷困,汉志却不移。”
“故今日斗胆一问,将军之志?”
到这,刘备止住,满脸期待的看着秦沧。
闻言,秦沧不禁笑了起来。
刘备的态度,和他所想基本没差。
要说刘备对汉室一点忠诚之心都没有,那他是不信的。
他虽然没干过几天正儿八经的官员,基本上也没吃过皇粮……但这种对于一家一姓执念般的忠诚,早已深入人心,不是后世之人可以理解的。
此刻的曹操,尚且满腔扶汉之志,何况刘备呢?
“玄德认为,天下是不变之天下么?”
秦沧一开口,便让刘备面色黯然下去,心头也是猛地一突。
果然,他有覆汉之志。
不过,这难道不正常么?
若有取而代之的能力,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坐得住呢?
岂不见袁家百年忠臣之名,结果却做弑君谋位的勾当?!
海内第一望族,尚且如此,何况秦沧反贼出身,军力还远在袁氏之上?
便是自己换在他的位置上,只怕也忍不住吧!
他不禁有些悲哀的想着,同时答道:“夏商周秦,又为汉家得鹿,此中道理,我也明白。只不过……我等终究是汉家之民。”
“是汉家之民么?”秦沧反问。
刘备愕然:“难道不是么?万民皆为国所养。”
闻言,秦沧大笑:“玄德此言谬矣!自古唯有民养国,未闻国养民也!”
“民养国!?”刘备眉头一拧。
“天子之位,不是上天所赐,而是从民而得。”
“其人身坐陛上,所食所用,民脂民膏。”
“再问玄德,是民养国,还是国养民?”
“一朝天子,一家之国,若不能取利于民,自当革新亦或再立!”
“又何来道理,既让他吃百姓的,又让他祸害百姓呢?”
“玄德若盲目推举一姓之国,而不行革新再立之举,是忠于汉、还是害于民?”
秦沧一番话,让刘备瞬间哑口无言。
许久,他方才苦笑道:“早听说将军昔日在望九楼上舌辨群儒,今日方知厉害……备心服口服!”
“所以,将军之志,是再立一姓了!?”刘备直接道。
秦沧反而笑了:“谁说的?”
“难道不是!?”刘备再次懵了。
“哎。”
秦沧叹了一口气,他痛苦的捏了捏眉心:“玄德你说,天下以天子为首,这种制度便是正确的吗?”
刘备听得心惊肉跳:“莫非将军想推行上古之政?”
“自然不是。”
“那将军有什么万世而安的高见吗?”
“万世而安?”秦沧再次失笑,摇头不止:“只怕万世之后的人,也拿不出这么一个万全之策啊。”
“不过,我倒有个想法。”
刘备整理仪容:“备洗耳恭听!”
“权力一旦失去束缚,就如脱缰野马,为所欲为。”
“帝位传承,逢明君则善,逢昏君则恶。”
“天下世家、豪强,时间一长,便利益纠葛,积重难返,便是偶有明君登位,也难以扭转大势,此为弊病根源。”
“所以我想,若是有一种力量,完全凌驾于帝位、世家、豪强等等之上。”
“此等权力,有一公正者完全掌握,独善于利益体系之外。”
“但见不公,即刻出面,将其摧毁、革新,是否就能避免大乱呢?”
听到秦沧这番堪比洗脑的话,刘备眼睛发亮:“所以,将军打算保留汉室,但您要做那股力量?”
“汉室能否保留,我也不知道,得看他们自己争气与否了。”
秦沧摇头:“但成为这股力量,我觉得可以一试。”
沉思片刻。
刘备再度抱拳:“备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秦沧含笑点头:“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