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荣国府的天变了
后记
五荣国府的天变了
半个月后,荣国府,荣禧堂。
封建时代的办事效率真心不高,或者换个说法,叫做“生活节奏慢”也行,哪怕是周阳的圣旨大大加快了速度,完成准备后落实也用了这么长时间,新的爵位官服、面试建档、象征性的考核等等程序,一口气走完就这样了。
“荣国夫人,可还有什么疑问?”因为涉及到内卷在场,充当传旨女官的莺儿笑眯眯问道——她身上挂着“秀嫔”的名号,亲自出场也算是给足了贾府面子,“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旨意,应该已经够清楚了吧?”
“臣妇领旨!”不论是贾母有多大意见、多少想法,这时候还有胆子搞事情?
“贾爵爷,恭喜了!”莺儿微微一笑,这才命身后跟随的女官将一等将军各类“配件儿”送上,包括官服、印信、佩剑等等,全部交到贾琏手中,“陛下专门交代,贾爵爷既然接下了世职,就要有袭爵的样子,荣国将军住在府外像什么话?”
“这——”贾琏满脸狂喜,随即犹豫着看了看贾母,“陛下有没有说过......”
“荣国夫人以为呢?”这次,莺儿的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
“臣妇——领旨!”贾母哪怕是心里灌了黄连,此时也只能咬牙跪接。
“老夫人,原本皇后娘娘听说了府上的事情,特别是老夫人的折子上去之后,当场发怒就要处置,刚刚的申斥懿旨不提,另有一条是当面向老夫人宣讲《女戒》,最后还是看在四位娘娘的面子上,这才没再安排。”莺儿严肃的从接过一个托盘递到贾母面前,“不过,虽不用再当场宣读,事情也不是就这么过去,老夫人还是看看的好。”
“老妇明白!”贾母心头滴血,咬着牙接下了《女戒》。
毫不客气的说,这等于是宣布贾母“缺乏教养”,间接废掉了她在荣国府的全部“权限”,如果之后她还有胆子搞事情,就算看在四春的面子上不会严肃追究,府里随便一处佛堂就算她的终身归宿,让她关着门好好“学习”,直到死球为止!
“陛下还交代,虽说府里的事情乃贾家家事,论理不该外人插手,但荣国府毕竟是朝廷国公传承,万万没有让人笑话的道理。”莺儿澹澹说道,“至少这‘长幼不分、上下不明’的乱子,不该在府里存在,老夫人以为呢?”
“老妇......知错!”贾母脸色惨白重重磕头。
“老夫人知道就好。”莺儿这才转向了贾琏,“贾爵爷,以下是陛下口谕,我只是代为传达,爵爷站起来听着就是:
琏二哥,以后府里的事情,你必须担待起来,万不可再有此前一团乱子的情况,堂堂国公府承爵人、朝廷正五品同知实职,怎么能连这点儿家务都管不好?但也不能搞得太过分,朝廷毕竟是以孝治天下,若是传的太难听,也别怪朕让人打你板子。”
“微臣——领旨谢恩!”贾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场失声痛哭,他感觉活了一辈子,从没像今天这样活的痛快!
“娘娘,这府里二房的少爷和少奶奶来了!”正说着,就见贾宝玉和傅秋芳带着袭人、麝月走了过来,傅秋芳还好,贾宝玉竟然脸色发白、走路都有些不稳,全靠两个丫头扶着,好歹没有当场倒在地上。
“宝二爷、宝二奶奶来了?”莺儿最后斜了贾母一眼,却始终没开口让她起身,转头笑着说道,“两位不用担心,陛下并未有什么旨意下达,只是皇后娘娘和贤皇贵妃娘娘有些东西赐下。”
“民妇谢两位娘娘隆恩!”相比于明显松了口气的贾宝玉,傅秋芳隐隐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也一闪而逝,眼看自家丈夫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赶紧拉着他跪下,“不知两位娘娘有何旨意?”
“倒也谈不上旨意。”莺儿微微一笑,摆手示意身后的女官端上数个托盘,“东海琉球国进贡琉璃宫灯一座,赐予宝二奶奶,却主要是给宝二爷用的,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内务府所出贡品《四书五经》一套、上用文房四宝一套,赐予宝二爷,这是贤皇贵妃娘娘的意思。”
“臣妇明白!”傅秋芳恭敬的磕头谢恩,然后发现贾宝玉竟然傻傻的不知所措,只好用力将他按下磕头,“民妇必不会辜负两位娘娘心意。”
“你明白就好。”莺儿微笑着点点头,这才走到贾母身边,将鸳鸯扶起来说道,“还有一件安排,是给鸳鸯姐姐的——好姐姐,你伺候了荣国夫人这么多年,如今也不小了吧?”
“这——”鸳鸯明显发愣,“回娘娘话,奴婢今年十八了。”
“不知鸳鸯姐姐以为,琏二爷如何?”莺儿一句话,让现场所有人都僵住了,特别是贾母。
鸳鸯虽然是丫鬟身份,但情况特殊,她实际上担任的是贾母的“贴身秘书”、铁打的第一亲信、实质上的内管家,毫不客气的说,对荣国府各种事情,她比贾赦、贾政、贾琏这三个主子都了解,就连王夫人、王熙凤都要客客气气。
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完全没可能再走出贾府,结局就是要么配了府里的某个主子,要么就是死,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放出去就等于是让整个府里所有秘密敞开,哪怕是废物如贾家,也不会干这种事情。
按照惯例,这种丫鬟都是安排给下一代的主子,要么贾宝玉要么贾琏,原本她被贾赦看上又拒绝,等于是绝了这两条路,因为贾琏不可能和亲爹抢女人——私底下偷用另说,贾宝玉这种废物更没有任何担当,所以,在贾母去世后,她只有“殉葬”一条路。
如今莺儿直接开口,还是按规矩“指婚”贾琏,无论说到哪里都没毛病,这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废掉了贾母的左膀右臂,同时为贾琏找了个最合适的“交接人”,如果省事儿一点,连交接都不用,继续“兼职”就好。
“多谢陛下恩典!”所以,贾琏当场狂喜,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多谢陛下恩典!”鸳鸯能怎么办?抗旨吗?
“如此便好。”莺儿笑着点点头,从身后女官手里接过一把纯金手杆的鸡毛掸子,微笑着递给鸳鸯,说话时却看向了贾琏,“贾爵爷,这也是陛下的赏赐,爵爷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微臣......明白!”贾琏又不傻,只能苦笑着点头。
“好了,正事儿完了,最后一件小事。”莺儿见鸳鸯接下“赏赐”,这才继续说道,“贾爵爷,按照朝廷惯例,袭爵一般同时荫封爵爷的夫人,可是如今爵爷内宅空虚,不知何时才能完婚啊?”
“这——”贾琏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微臣夫人在室......”
“贾爵爷可能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莺儿澹澹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贾爵爷内宅空虚。”
“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给二爷说清楚!”看到依然迷茫的贾琏,鸳鸯赶紧磕头说道。
“鸳鸯姐姐明白就好。”莺儿最后扫了一眼生无可恋的贾母,这才微笑说道,“好了,旨意传达完毕,各位可以歇了——起驾回宫吧!”
她是办完了事情,却把现场一众贾府人员雷的外焦里嫩,虽说有资格接旨的就这几个主子,其实周围还有一群始终都是跪着的奴才奴婢,这么一圈流程下来,也让所有人都明白,荣国府的天变了,荣国府的天塌了!
“老祖宗休息吧,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办。”知道莺儿带着一路“仪仗队”出门离开,贾琏才站起来遥遥一礼,随即毫不客气的向贾母交代一句,这才一把拉着鸳鸯离开,直奔东跨院,“府里的事情就不再劳烦老祖宗了。”
什么?贾政?自从发现自己老婆和自己哥哥死在一起,死的时候还很“敞开”之后,他至今还躺在梦坡斋,从那以后再也没能爬起来,连一直照顾的赵姨娘都有些不耐烦了,这些日子贾琏不回来另说,回来总少不了帮她“缓解情绪”。
“宝玉家的,扶我起来。”足足半晌的死寂之后,贾母终于落寞的招呼了一声,勉强扶着傅秋芳起身,“今后这府里的事情,你大概也猜到了,老婆子就是再想帮衬,怕是也帮不了什么,你有省亲别院傍身,今后万万少不了造化,只望你好好督促,一定要让宝玉有个前程。”
“老祖宗放心,秋芳省的。”毫无疑问,傅秋芳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宝玉能够“立起来”,可惜她也知道,这样的希望太渺茫,只能一次又一次降低标准,“今后宝玉再有......”
“你放心,老婆子绝不再说一句。”贾母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这位老太太不傻,很明白今后自己的处境,指望贾琏孝敬完全是想多了,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贾宝玉——贾政?不说他以前近乎垃圾一样的表现,也不提他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起来,就算是他一切都好,说他能发展上进,有人信吗?
“谢老祖宗信任。”傅秋芳这才松了口气,搀扶着她向贾母院走去,“如今后面的省亲别墅在建,估计还要大半年才行,我们不妨先撑着;待四位娘娘省亲之时,还望老祖宗辛苦一些,不论如何给宝玉求下一个前程,若是指望他读书,怕是难有结果。”
在某人的安排下,这次的“省亲别墅”建设水平更加夸张,图纸是工部最好的老师傅设计、施工是工部最好的匠人、监督是内务府全程负责、资金是内务府全额支付,哪怕是如今刚刚动工,所有人也都明白,这里将来绝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家宫苑。
不只是技术水平,面积上也大为增加,基本上就是沿着宁荣二府的正院正厅、也就是荣禧堂和宁安堂后面不远,只留下三丈的走道间隔,就占用了后面的全部,包括荣国府自家花园、宁国府的会芳园在内全部占用。
连周阳曾经的“幸福之地”,连排的李纨院、凤姐院以及贵宾客房院都被拆除,宁国府那边包括原本秦可卿的天香楼、登仙阁、逗蜂轩在内,所有花园一扫而空,如今的宁荣二府,实际面积直接减少一半儿,两府后街那帮废物族人也都赶到了别处另外安置。
再一点,哪怕是两府被赐省亲别院、出了四个贵妃,却没能提高贾家的丝毫地位,因为消息稍微灵通的都知道,某人和宁国府基本没交情,现任的宁国承爵人贾蔷更是没有丝毫情谊,荣国府唯一有点儿恩典的只剩下贾琏。
“老婆子也只能看看了。”贾母苦笑着说道。
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是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知道自家在周阳那里的地位,四个贵妃至今只有三姑娘探春与赵姨娘、贾政保持联系,元春偶尔会联络她这个“老祖宗”,迎春和惜春从未再有任何的消息,李纨和王熙凤这两个“交易品”更不用说。
“老祖宗,其实不只是四位娘娘,还有小兰大爷那里,不知道能不能......”傅秋芳轻声说道。
“他虽然姓贾,却已经有些时日不住在府里了。”贾母表情愈发苦涩。
贾兰在某人和李纨的关系公开之后,就被接到了周家院子,住在东侧第一个院子的正院后宅——如今也是整个“周府”的实际主人,教育、生活全都不再需要荣国府打理,如今更不用说,连称呼都换成了“叔父”和“母妃”,虽说他依然没有改姓,但谁都知道这和贾府不再有关系。
傅秋芳无奈一叹,知道无法多说,只是心里难受,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偷偷想过,如果当初她一心跟着某人,不再有哪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现如今究竟如何?她甚至还有过妄念,因为李纨、秦可卿和王熙凤的例子在,可最后一次“面圣”让她明白,这真的只是妄念了。
东跨院,如今的贾琏住处。
“好妹妹,我可是偷偷盯着你太久了——”几乎是刚拉着鸳鸯回到院子,贾琏就不耐烦的赶走了所有“碍事”人员,第一时间就要行那好事,“你我能有今日,当真是皇恩浩荡,我们可万万不可辜负了陛下恩典......”
“琏二爷还请自重!”鸳鸯拼尽全力推开贾琏,退了几步就双手握住了“金掸子”,吓得贾琏赶紧后退,“不知二爷是想长长久久的让奴婢伺候,还是只想要一具尸体?”
“你胡说什么呢?”贾琏真的被吓住了,“陛下的恩典,我们还能违背不成?”
“就是陛下的恩典,奴婢还有一死呢,横竖老子娘都死了有些日子,哥哥嫂子有了不如没有,死了说不定还干净些。”鸳鸯冷澹的放下金掸子,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不知琏二爷准备怎么安置老祖宗?”
“我......”贾琏肯定是想直接赶走了事,但他脑子还没笨到那种程度,考虑了片刻还是无奈说道,“能怎么安置?让她在原本的院子里住一辈儿得了——嗯,这样吧,我把政二叔也送去他那外书房,整个西路院归了他们二房可好?”
“二爷有心了!”鸳鸯这才表情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二爷别怪奴婢多事,奴婢是真怕了二爷由着性子来,再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这府里如今的名声如何,二爷肯定也听过,哪怕是为了四位——六位娘娘的脸面,也不能再有乱子了。”
“.....当然不会。”贾琏表情一僵,露出讪讪的神色。
“还有,陛下专门提到,二爷‘后宅空虚’,你不会忘了吧?”鸳鸯又提醒道。
“这又是怎么了?”贾琏不满的说道,“明明鸾儿妹妹......”
“我的二爷啊,你可小声点儿说。”鸳鸯吓得扑到贾琏身边,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上,“陛下和王家的仇怨,你当真忘了吗?就是陛下自己不提,可还有一位良皇贵妃娘娘说话呢,你有几个脑袋,敢让王家的女儿当正室?真以为天家的刀子不利吗?”
“我......”贾琏彻底吓住了。
“后宅的事情自有二爷自己做主,可既然陛下已经点出来,自然不能拖得时间太长。”鸳鸯赶紧劝道,“还有,老祖宗那边也万不可做的太过分,别忘了陛下的口谕,‘若是传的太难听,也别怪朕让人打你板子’,真要是天使来府里打板子......”
“我明白,我明白!”贾琏赶紧点头,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半晌后才咬牙说道,“那我就眼不见心不烦,后面不是工部在建着‘省亲别院’吗?我就过去说说好话,让他们在西路院和正院之间加一道围墙,二房随他们自己过活去!”
“二爷!”鸳鸯差点儿气的倒仰,“你可别忘了,朝廷是‘以孝治天下’,每日的晨昏定省就算不去,总不能让外面人说你是‘圈禁亲长’吧?这围墙上无论如何也要留个门路,和省亲别墅也不能没有通路!”
“行,就按你说的!”贾琏不耐烦的点点头,一把将鸳鸯按下说道,“大喜的日子,不谈那几个碍眼的东西.....”
“二爷,这青天白日的,你好歹......”鸳鸯都快哭了。
“好妹妹,哥哥想要好好看看呢——”贾琏嬉笑着说道。
当晚,荣国府新任承爵人贾琏,从顺天府衙门一口气叫了三十多个衙役捕快帮闲之类,将贾政从梦坡斋抬出,直接送到西路院的外书房,顺便将其所属的小厮、丫鬟、婆子全部赶过去,却唯独给赵姨娘留了住处。
之后,关于这天传到荣国府的圣旨、懿旨、口谕内容慢慢传出去,一时间成了京城最热的新闻,甚至逐渐蔓延到了整个京畿地区,唯独同时放出的“荣国诰命夫人”说法,始终无人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