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叔回来了
二叔在大户人家的庄子里做种花人，不常回来，三叔和三婶替主家跑商路，更是大半年也难得回家一次。
她家里没长辈后，日子虽苦，但因为上头还有两个叔叔，免了不少麻烦事，二婶吴氏挤兑、苛待甚至想拿她换亲，她只怼回去却不撕破脸，也是还顾念这层亲情。
江允禾望着一墙之隔的二叔家，端着碗拉上子奕，到院子里的小马扎上坐着，边吃边听。
“我那是为着我自己吗，啊？她说不嫁人就不嫁人，日后官老爷派人来收十倍的人头税，那钱你给？你别想着再花家里的钱去填大房的坑，没门！”
“没娘教的坏坯子！只想着自己畅快，哪念过家里半分？我告诉你江富贵，今天要不把这事给解决了，这日子我不过了！”
江允禾听着二婶吴氏在隔壁撒泼耍横，半点不提要将她嫁给傻子的事，果然是瞒着二叔背地里算计。
“你别老说孩子，看你自己做的都叫什么事儿？允禾本就说了亲了，你瞎搅和什么，还有子奕，你这是……”江允禾竖起了耳朵，但是二叔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渐渐听不到了。
这里面怎么听着还有子奕的事？
江允禾想了想确实没听二婶吴氏提起过子奕，便转头问弟弟，“子奕，二婶私下跟你说什么了?”
子奕正坐在小马扎上啃着烧饼，仰头看了一眼阿姐，又低头盯着地上，小声地说：“二婶说，阿姐嫁人后，家里就没有其他人了，让我以后就去从伯家里住，喊从伯做阿爹。”
“阿姐，我不想去从伯家里，我能不能跟你住一起……”
退亲的事还没头绪，二婶又作妖，江允禾对算计小孩不能忍，且这还是要把她家小弟送人，二婶的手未免伸太长。
“子奕别怕，阿姐这就带你去说清楚，咱们就住家里，哪儿都不去！”
她放下碗，带上子奕大步流星地就走。
江允禾猛地拉开院门，三个风尘仆仆的人杵在她家门口，一位妇人跟一个男子，男子正蜷着手正想敲门，后面还有一个扶着拄着木棍当拐的少女。
近日暴雨接连，下游村子不少灾民流离失所，也有往上走来避难的，江允禾想他们多半也是逃灾来的。
但她家也揭不开锅了，管不了，就往东边指了指，“里正家前面三百米左转第二间，有困难可找一村之长。”说完错开身，径直去了左手边二叔家。
江允禾家的房子是她阿爹早年在县里医馆坐堂，挣了些银子置办的，如今虽然破旧了些，但在村里还是算得上大屋子。
后来叔叔们各自成家要盖房子，她阿爹也帮着凑了钱，可惜不是人人得了好处都会感念在心。
二叔家的门虚掩着，江允禾正要推门进去，一只干燥布满老茧的手拉住了她，正是从伯江富德。
江富德笑眯眯地伸出另一只手想摸摸江子奕的头，见子奕忙往江允禾身后里躲，他的笑慢慢凝在嘴边，有些不悦地开口，“允禾你太惯着子奕了，一个男孩怎能养得这般见不得人。”
“你二婶跟你提过了吧，你放心，我会替你准备嫁妆，等你嫁人后，子奕就跟我回去，我跟你婶子会好好照顾他的。”
难怪吴氏不但想把她嫁出去，还想把子奕送走。原来是怕她家没大人了得给她备嫁妆，把子奕过继给江富德，换来帮她出置办嫁妆的银钱，等她家一个人都没了，偌大一个房子还不随便二房处置。
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江允禾气得反拽上江富德一起推门进了二叔家。
二叔江富贵正蹲着捡地上摔碎的碗碟，吴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仍在喋喋不休。
两人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到江允禾牵着江子奕，还拽着江富德闯进来，吴氏警惕地横了一眼江富德，又冲江允禾翻了个白眼，想到在她屋里吃的瘪，恼怒地把怨气撒丈夫身上，鼻子里哼了一声，抡着手臂猛锤了他一拳。
江富德见江富贵在家，原本想找吴氏说的事只得咽回肚子里，一把从江允禾手里挣脱出来，“富贵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这只是路过，你们忙。”边说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溜了。
江富贵被吴氏锤得往前跄了一步，看着侄女神情愤怒，侄子天真懵懂，脸上一时浮现歉疚的神色。
“允禾，子奕，我这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过去瞧你们。午饭吃了吗，我从庄上带了枣泥酥回来，搁灶房桌上呢，这就去给你们拿两盒。”
江富贵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扯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就往灶房走去。
大哥死后，他每每给姐弟俩送点东西，婆娘二婶吴氏就在院子里闹腾，生怕孩子听不到，后来允禾就很少再到他这里来了。
江允禾拦住想转身回屋的吴氏，直截了当地高声质问，“二婶，你先诓我嫁傻子，后想把子奕过继出去，除了想给子珩换个媳妇，还要图谋我家什么？”
“咱们今天一次说清楚，我话先说前头，我家的事以后不劳您费心，您也别算计了，横竖在我这都没用，若不然我便将这些都捅到族叔宗长那儿去！”
又转向江富贵，正色道：“二叔，子奕不会去从伯家里。他是我弟弟，我不会为了要嫁人就他送走，也别再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左右人头税我自己想法子，不连累您家和三叔家。”
吴氏没想到江允禾敢到她家里来，当着江富贵的面直接揭了她的盘算，还要去族中告她。这样打直拳的方式还真是让她懵了半晌，又怕村里长舌妇听了去背后遭人议论，干脆死活不认。
“江富贵，你家的好侄女！”
“这都敢上门责问起我来了，怎么地？觉得我好欺负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没做过，别想着赖我！”吴氏炮仗一样劈里啪啦说完，怕江允禾这个胆大的还抖露些其他的，不等叔侄两个反应，甩手回了屋里。
“允禾你别放心上，你二婶这人就是容易听人唆摆，其实不坏，你是好孩子，别跟她计较。”江富贵看着江允禾有些心虚，吴氏做的事，他也不是半点不知。
江允禾静静地看着二叔，都惦记着把她家全吞了，也只不过是一句听人唆摆就轻轻揭过么，还要她顾念亲情不计较，她刚知晓二叔回来时的欣喜霎时凉了半截。
记忆中二叔不常在家，但是明事理的，如今只怕并不如她从前看到的那样简单。
“二叔记得你如今都十六了，子奕才六岁，你一个女娃能照顾他到几时？你若有中意的人就放心嫁，子奕有我和你三叔照顾，不会缺他吃喝。”
江富贵见三言两语消不了侄女的怒气，又做了保证。
“再说了，子奕是大哥唯一的儿子，我看谁敢送走他！”江富贵搓了搓手，朝里屋的方向故意抬高了声音。
说完朝侄子侄女做了个鬼脸，逗得子奕咯咯咯咯笑起来，才伸手招子奕过来，给他擦了嘴边的油渍。
“别总听你二婶瞎叨叨，她一个乡下妇人，不懂道理。现在要紧的是你的亲事，我这次回来，准备到裴家去一趟，打算把这事定下来，你安心在家等着，横竖有二叔给你作主。”
江允禾过来目的本是直接戳破吴氏的歪心思，让她行事有所顾忌，目的已达到，跟二叔却还不能闹得难看。
她知道身处这个世道，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无法做主自己的亲事。
她阿爹已逝，上头也没有母亲，二叔就是家里尊长，是在她的亲事上有话语权的。况且女子满十七不出嫁要缴纳高额税赋，她暂时还没有足够的银子应付逐年上涨的税金，即便她能赚到，至少也要有时间去筹备。
若想裴家的亲事顺利退了，更少不了要劳烦二叔出面。
叔侄二人正各自沉默着，原先停在江允禾家门外的三人，循声也推了门进来。
江富贵一看，可不正是跟侄女订了亲的裴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