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
常永生的爸爸正在院子里打磨铁锨,就见儿子背着糞筐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回来了,又见筐里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羊皮袄,随口问了一句:「从哪里拣的羊皮袄?还是半新的呢!」
「不是,爸爸,俺背回来一个女孩子!」
「啥?!」
常永生的爸爸顿时大惊:「背回来一个女孩子?!从哪里背回来的?!」
说着,也不等常永生回答,立刻就要撩开羊皮袄看,常永生道:「爸爸,到屋里你再看,院子里风大,忒冷!」
常永生的娘正在堂屋灶台前拉着风箱烧火馇玉米粥,一看儿子背着糞筐直接进了屋子,随口道:「老傻,你背着糞筐进屋干嘛?」
跟在常永生后面的丈夫道:「儿子说背回来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常永生的娘也顿时脸色大变,立刻停下烧火:「天底下还有这事?!」
常永生也不答话,直接进入睡觉的东屋,吃力地将二丫连同羊皮袄一起抱到热乎乎的炕上。
不等爹娘动手,常永生先就将羊皮袄解开了:「爸爸,娘,你们看!」
常永生的爹娘齐齐弯腰一看,同时大惊道:「老傻你真傻了吗?这不是一个死孩子吗?!」
「不是……」
常永生说,接着一看,他顿时真的傻了!
刚刚还有一点红润的小脸蛋,现在怎么就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常永生的爹娘相互看看,脸上全都出现了极大的惊慌和绝望。
在常永生上面,三个哥哥都夭折了,现在,永生背回来一个死孩子,显然是来追永生的命啊!
永生的娘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永生,你,是不是,是不是从那埋死孩子的黄土岗子上拣、拣的?」
「不是,是从渡口那儿拣的。」
「渡口那儿?」
永生的爹娘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孩子身上裹着大人穿的半新羊皮袄,心里都在想道,这么说,这孩子是别人扔在渡口那儿的,是谁家扔的呢?
不约而同地,两口子伏下身子,去细看孩子的面相。
大概是热炕头焐的,这时候,二丫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丝红润。
刚才扭曲的脸,也渐渐地复原了。
「这不是村东头王家的哑巴二丫吗?」常到王家串门的永生娘先看出来了,「他家怎么把二丫给扔了?!」
永生爹道:「听说这孩子得了一种怪病,差点死了,在县医院住了十来天,倒是都回来了,不过成了傻子。」
永生娘道:「你是说王家嫌这孩子又哑又傻的,就不要了,夜里扔到渡口了?依俺看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王家两代老人都想让二丫娘生个男孩,这事二丫娘跟俺哭诉好几回了。」
说话间,二丫的脸上红润更多了,不过眼睛仍然闭得死死的。
二丫娘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到二丫鼻子下试了试,抬头对丈夫道:「这孩子还活着。」
接着道:「看来,王家把哑巴二丫包裹得严严实实,扔到渡口那儿,就是指望着有人把二丫拣走养着,没想到让咱们的傻儿子拣回来了……要不,咱们就养着吧,二丫挺可怜的。」
永生爹看看儿子,心想反正有一个男孩了,便道:「行,那就养着吧。」
常永生一直在旁边听着,爹妈决定养着自己背回来的小女孩,顿时高兴极了。
永生娘道:「让她慢慢缓着吧,咱们去吃饭,待她醒来,再喂她吃东西。」
三人到堂屋里,坐在小板凳上,围着半米高的方桌,就着咸菜条,吃玉米饼子,喝玉米粥。
这时候的生活就这样,天天早晨吃这个,能吃上这个,在村里已经算是好的了。
东屋炕上,二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三人的说话,她基本上全听到了,以她的大智慧,听明白了三人嘴里讲到的所有人物间的关系,特别是二丫今年只有三岁,是一个又哑又傻的农村小女孩。
几千年前,她是女帝,是那个世界的主宰,正值盛年时,那个世界崩塌了,她和她的臣民全部崩碎。
女帝的一缕元神碎片,在黑暗的时空里飘荡数千年,现在悠悠来到这个世界。
「三岁小女孩……又哑又傻……」
她心里苦笑了,这大概是天命使然吧!
「无论怎样,我活过来了,又一次过人间生活了,随遇而安吧!」
「我,啊不,俺,小名叫二丫,大名呢,怕是现在还没有吧。」
接着,她默默地观察这个新生世界。
先打量这间屋子,是一间典型的北方农村土屋,自己正躺在火炕上,炕边,有一个红砖砌的煤球炉子,炉火边烤着两块红薯,已经快烤熟了,散发着浓浓的甜香,闻到这甜香气息,她的肚子里有一种饥饿袭来。
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伟人像,火炉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年画,一位身穿大红衣服的大眼睛姑娘,双手托举着一盏对她来说样子古怪的灯。
然后,她的目光直入屋子地下,她看出这里是古老的黄土地,这间屋子的深深地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不过此刻她没有去细究,那东西在目光里一闪而过。
她的目光穿透屋顶,看到了正在从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从那太阳的角度和光线,她判断出,现在正是冬天,节气大约在小寒前后。
目光穿透北面墙壁,她看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接着目光穿透西面墙壁,视野里是一片大平原,地里的庄稼收割完了,光秃秃的,大北风扫过,卷起阵阵沙尘。
目光穿透南面墙壁,她看到了一条非常陌生的路:路基高于地面两三米,有两条发黑的轨道,正好有一辆长长的车子沿着两条轨道轰轰隆隆地驶过。
目光穿透东面墙壁,她看到,隔着一条小河沟,是另外一个村庄……
常永生惦记着屋里的二丫,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玉米粥,跨进里屋看情况,一看二丫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顿时大呼小叫起来:「爸爸,娘,二丫的眼睛睁开了!」
永生爹和永生娘一听,立刻放下饭碗,奔入屋内,只见二丫不光睁开了眼睛,而且面色全部恢复了,小脸蛋就和红苹果一样。
永生娘道:「这丫头命大!你看她的眼睛亮的像星星,忽闪忽闪的,哪像个傻子?」
常永生拿起火炉子上的烤红薯,递向二丫的小手:「你饿了吧,吃红薯,可好吃了,又香又甜!」
二丫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对自己道:「俺现在可不能说话哦,因为俺是一个哑巴。」
是的,突然开口说话,会吓住他们的,哑巴怎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二丫实在是饿极了,小手接过烤红薯,也不顾烫了,就躺在原来的包裹里,稀溜稀溜地很快就吃完了。
常永生将另一块烤红薯递给二丫:「你吃吧,吃个饱。」
这时候,永生娘端来一碗玉米粥,用小勺喂给二丫喝。
吃了两块烤红薯,喝了一碗玉米粥,二丫觉得身上热了,小脸开始出汗,永生娘给二丫解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二丫坐起来,看看永生娘,看看永生爸,最后把目光投在常永生脸上,久久地看着常永生。
「就是他,救了二丫的这副身体……他叫常永生。」
二丫嘴上不说,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感激和谢意。
永生娘知道,三岁的孩子,已经初步懂事了,看着二丫道:「二丫,你爸你娘不要你了,老傻,哦,永生,把你背回来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永生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永生穿的,就有你穿的,俺就是你娘,他就是你爸爸,永生就是你哥。」
在二丫面前,不好叫老傻了,永生娘就此改口叫永生了。
「娘……」
二丫张了张嘴,这个字却是没有喊出声,俺是哑巴呀。
不过,她的口形,永生娘可是看清了:「二丫,你是想叫我娘吧,那我就答应一声:哎……好孩子!」
二丫顺势就扑在了这个朴实的娘的怀里……
第二天早晨,常永生照例和六个小伙伴去拣牛糞,刚在放家具的棚子里取出糞筐和糞耙子,就觉得后身有一只小手拉住了袖子。
常永生立刻知道是谁,回头道:「俺去拣牛糞,二丫,你太小,就在家里玩吧!」
可二丫抓住常永生的袖子不放,脸上的表情很坚决,那样子告诉常永生,她非要一起去拣牛糞。
常永生拗不过她,道:「你和俺一起去也行,不过你不能随便离开俺,因为大运河有的地方岸很陡,你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二丫抓常永生袖子的小手紧了紧,示意不会离开常永生。
「那你就跟我去吧!」
常永生带着二丫一出院门,等在门口的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顿时全都目瞪口呆。
「俺的天啊,老傻,这就是昨天你背回家的那个死孩子吗?怎么活过来了?」
「可别是闹鬼吧!死孩子怎么会变成活孩子……」
常永生觉得小伙伴们这些话太难听了,太刺耳了,举了举手中的糞耙子,眼睛一瞪:「你们再敢胡说八道,俺就打你们!」
小伙伴们见常永生目光凶凶的,这才闭口,不过,都觉得这事太稀奇了。
七个孩子,常永生今天走在最后头,因为手里牵着二丫,而二丫也不能启动神速,那样的话,自己就真的成了鬼了。
由于常永生和二丫走在最后头,等上了河岸,凌晨牛车留下的牛糞已经被那六个孩子拣得差不多了,常永生只拣到三垞牛糞。
常永生看看二丫,那目光的含意是:你看,不让你来你非来,耽误俺拣牛糞了吧?
「喔――」
这时候,一辆牛车,从河岸东边晃晃悠悠地由远而近向西行驶。
路过常永生和二丫身边时,车辕子里的老黄牛,突然就噗哧噗哧地拉起屎来,而且,拉个没完没了。
赶牛车的老汉吓坏了,以为是老黄牛出毛病了,这可是生产队的牛啊,要是死了,自己可是赔不起。
老汉正要下车看究竟,没想到老黄牛拉完屎,似乎长了一股子劲头,不用鞭子赶,拉着大车轰轰隆隆快速向前了。
常永生一见地上这么多的牛糞,顿时大喜,赶紧用糞耙子往糞筐里拣。
可是,新鲜牛糞,粘粘糊糊的,不好拣。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股北风扫过,那些粘粘糊糊的牛糞就这么全都冻硬了!
沿着河岸拣了几里地的六个孩子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都拣了半筐牛糞,一见常永生拣了整整一筐牛糞,全都羡慕不已。
回到家里,永生娘一见永生今天拣了这么多的牛糞,喜道:「是不是二丫也帮着拣牛糞了?」
常永生刚想说二丫没有帮着拣牛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是的,娘,二丫眼尖,她帮俺发现了很多牛糞,俺觉得,二丫一点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