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落鹤疑云(下)
当酒过三巡，菜之后，几人也已吃饱了饭，在饭桌前拉起了家常。
张怀义对胡媚娘说道：「媚娘啊，明年静水估计是要跟着大军北上了，恐怕要委屈你在落鹤坡了。」
「师父说的哪里话，嫁给官人是媚娘的福气，媚娘哪里来的委屈。」胡媚娘轻声说道。
「静水虽多在军营，但也时不时会回家小住一阵。那个，这个，你们成亲也快一年了吧，怎么……」张怀义喝了口茶水，掩饰着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旁敲侧击道。
张怀义虽说嘴上说着让吴静水莫急，但他也知道，对于从军之人来说，留下个后代在家中有多重要。
有后代的军士与无后代的军士在战场上求活的信念以及军令的服从程度上会有些许差距。
无后之人杀红了眼之时便容易热血冲脑，不听领军将领的指挥。因为他无后人，并无后顾之忧，战场之上本就生死难料，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而有后之人，便不会轻易生出此种心态，虽热血不灭，但会有后顾之忧，他要想想自己若是战死，自己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他死后老婆孩子会不会被外人欺辱。因此，交战处于劣势之时，这后顾之忧能令其头脑冷静下来，让他听从将领指挥，从而更容易存活下来，并最终取得战事的胜利。
如今这战场之上，昆仑修为并不罕见，重楼修为更是说陨落就陨落，以吴静水的修为，不过十重楼而已，虽修为不算低，但在昆仑半仙面前也不过是厉害些的蝼蚁罢了。
昆仑是道坎，跨过则仙途坦荡，飞升只是迟早的事，便是不能成为地仙，成个鬼仙在地府任个一官半职做个鬼差并不困难。但若是跨不过昆仑这道坎，便终究逃不过阎王手中的生死簿。
吴静水虽有登仙丹在腹中，但却尚未尽数炼化，丹药中的修为还不是他的，归根到底还是个重楼。
「师父你瞎说什么呢……」吴静水在饭桌下的脚提了提张怀义。
「师父，都是媚娘的错……」胡媚娘毕竟已经人事，自然知道张怀义在说什么，有些娇羞地低下头去。
「诶，这怎么能怪你呢。来来来，为师给你号号脉，调理调理。」张怀义拍了拍身前的饭桌，示意胡媚娘将手放上去。
胡媚娘见状，有些犹豫，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
张怀义见胡媚娘犹豫，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师父，不必了，弟子为媚娘看过了，我俩身子都没问题，一直不曾有孕只是我俩每次行房都不是时候。」吴静水见状，赶忙从旁打了个圆场。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张怀义闻言，只好将手收了起来。
「让师父费心了。」胡媚娘有些歉意地对张怀义说道。
张怀义闻言，摇了摇头，对二人笑道：「无妨，无妨，你们小两口莫要因此事生怨就好。我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留了。」说完，站起身抱起一旁的青梅酒便来往门外走去。
吴静水夫妻二人闻言，赶忙站起身来相送，「恭送师父。」
「留步，不送。」张怀义朝二人摆了摆手，直接出了吴静水的府邸。
二人待张怀义走远之后便吩咐下人打扫桌上剩下的残羹剩饭，随后二人便一同往卧房行去。
二人在回卧房的路上皆是欲与对方说话，但却都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回了腹中，并未说话。
当二人回到卧房之后，并未宽衣解带做那共赴巫山的云雨之事，而是在卧房的桌案前相对而坐。
二人对视了半个时辰之后，吴静水作为男人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好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对胡媚娘柔声：「你就没有什么相对我说的么？」
胡媚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艰难开口道：「多谢官人为媚娘解困。」
「既然我为你解困，那你可否为我解惑？」吴静水问道，
「官人欲要如何？」胡媚娘问道。
「诊脉。」吴静水道。
胡媚娘闻言，樱唇轻启，贝齿微微咬了咬下唇，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官人，恕妾身不许。」
「你与孙大娘，哦不，如今应该叫她蛇妖，你二人早就相识了吧。」吴静水轻声说道。
「……」胡媚娘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吴静水轻声问道。
胡媚娘沉默了良久，缓缓摇头道：「媚娘不想骗官人。」
「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骗我？」吴静水反驳道。
「……」胡媚娘闻言，再度沉默了下去。
沉默隐瞒，究竟是骗还是不骗？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仍萌。
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迟。
欲放前尘执，安做君之妻。
奈何师恩重，不敢忘大仇。」
胡媚娘从口中低声轻吟出此诗。
「何意？你有何仇？」吴静水赶忙问道。
「官人，切莫多问，还请官人恕罪。官人若欲将媚娘押往军营，媚娘不会与官人动手。」胡媚娘将双手伸到吴静水面前，大有任其捆缚之意。
吴静水见此情形，心中甚是狂躁，不知该如何是好，站起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胡媚娘，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良久过后，吴静水颓废地瘫坐回桌案前，长叹一声：「你……哎！罢了！晚上我偷偷送你出城，你走吧！」
「官人……」胡媚娘闻言，仍想说些什么，但话说到一半却哽咽地说不下去。
「还不快收拾东西。我若没猜错，你想必也是妖物化形吧，只是不知为何你身上妖气常人难觅。你在酿酒之时会在酒水之中掺杂灵气在其中，那坛子青梅中多少会有些你的妖气吧。
师父为人义气，定会将就带到军中与我那几位师长共享。虽说玄机师伯、怀仁师伯、师父还有怀义师叔当初在喝你所酿之酒之时并未发现其中妖气。但今时与那日不同，玄机师伯的坐骑驳龙此时就在军中。他乃是应龙之后，他定会察觉你所酿酒中的妖气。
县丞给师父的卷宗之中有记载你行迹的言辞证据，师父不是傻子，很快便会反应过来，届时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赶紧收拾东西！」吴静水催促道。
「好。」胡媚娘闻言，点了点头。
「你先收拾东西，我回军中。等师父一进军营，我就去衙门将那卷对你不利的卷宗毁了，万一师父真忘了那份言辞，此事或许能瞒下来。」吴静水道。
「官人你为何对媚娘这般，不值得的。」胡媚娘见吴静水对自己这般好，甚是感动。
吴静水闻言，并未作答，而是从衣柜中拿出官服，准备将官服换上，「你赶紧收拾细软吧，我也该走了。」
「媚娘为官人更衣。」胡媚娘见状，站起身来，如同往日一般为吴静水更衣。
吴静水见此情形，他知道，这或许是胡媚娘今生最后一次为自己更衣了，他又哪里忍心拒绝眼前这温柔的女子呢？
「我走了。」吴静水从药箱中取出针包揣在怀中，说道。
「官人早去早回。」胡媚娘将吴静水送至大门前，温婉一笑，送别道。
吴静水见此情形，不由黯然神伤。但吴静水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毅然转身离开了府邸，往军营行去。
正是：
人妖未必皆殊途，
只因未遇有情郎。
造化无情打鸳鸯，
此生再无更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