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局 醉梦朝歌与华簪(上)
魏长卿正担心着,徐疆域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今刘清国已经撤了,你那间牢房的人我已经撤换掉了,档案里也把你曾住过牢房的记录抹掉了。”
听徐疆域这么说魏长卿放了心,他很清楚,徐疆域这么做多半是因为福王若找上自己的麻烦,也一定会找他徐疆域的麻烦。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临走时,徐疆域将一只匣子交予魏长卿。这只匣子很重,通体漆黑。
徐疆域道:“上回子逸托我将那赵延年火化,暂时埋在西郊的墓地,遗物都留下,送到昭和弈苑。这就是赵延年的遗物。”
陆子逸并不会因为门派的原因而左右他对人的喜恶,这是魏长卿一开始所了解的陆子逸。“他还真是多管闲事。”魏长卿无奈一笑,接过了匣子。如今京师派与永嘉派的斗争还未偃旗息鼓,这个心怀大悲悯的人只怕会引火烧身,或许他应该在合适的时机,再将赵延年的遗物交给赵延华。
这几rìyīn雨绵绵的,大概是这个原因,魏长卿自从那次听说赵延华老拿着火硝等物鬼鬼祟祟之后,就也没有任何动静了。排宴的事交给了赵直垣,魏长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子逸,每到仈jiǔ月入秋必犯咳疾,魏长卿经常与白璟一同探望。
陆子逸怕药味散到园子里惹人不快,便只让人拿在屋子里煎药,每次魏长卿进屋总能闻到很苦的药味。几次还好,然而时间长了,难免会不习惯。前几rì下雨,魏长卿见他们在屋里煎药也不说什么,毕竟外面cháo湿不好生火。如今几rì都是晴天,又见到几个下人在屋子里煎药,不免说了一句。
“怎么又把药放在屋子里煎?”魏长卿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把药放在廊子里煎吧,你家小爷闻着药味,心里也别扭。”
陆子逸听了忙道:“我倒觉得这药味好闻,况且你让他们现在把锅子挪了,失了药xìng,又得让他们再折腾一回。”
魏长卿听了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陆子逸觉得闷得慌,便缠着魏长卿下棋。魏长卿无法,只好搬来棋盘和棋子。他刚一落子,陆子逸突然道:“别动。”
魏长卿愣了愣,只见陆子逸用折扇的一端轻轻敲着魏长卿执子的那只手,道:“你平时是这么执子的?”
魏长卿看了看自己拿棋的方式,并无不妥,况且棋士都这么拿起。
陆子逸没有理会魏长卿的惊诧,用折扇打了一下魏长卿的手,俨然一副严厉师父的样子:“手背和手指的面都应该是平的,别跟个蹄子似的。”见魏长卿手的姿势正确了,方才道,“落子吧。”
魏长卿刚落下子,陆子逸又叹气道:“真是完美的姿势,当然,是作为一个农民。”说完他走到魏长卿身边示范,“两肩不要动,放沉,只用小臂和大臂。落子的时候,左手可以适当抚住袖摆,右手只动手腕。记住,两肩自始至终都是不动的。”
魏长卿吃惊地看着陆子逸完成执子到落子的一套动作。他的背线很直,脖颈细长,双肩消瘦,流线型的袖口有条不紊地盖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动作很优雅,丝毫不拖泥带水,就连每一个呼吸都没有浪费,将这种优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这才是棋士。”陆子逸道,“一名真正的棋士,本身也是一位艺术家。自主表达,而非刻意取悦。下棋就是我们表达的方式。”
魏长卿沉默了,显然他的想法与陆子逸是不同的,他觉得,棋士到哪里都可以下棋,无关方式。眼前这块木头是棋盘,弈苑是棋盘,朝堂也是棋盘,只不过是对手不同罢了。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一切怎么有效怎么来。而这种思想上的分歧,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明显。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是形影不离,说不上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也并非可以相互无视的陌路。
三rì后,魏长卿的母亲便与徐灵化的发妻一同进了京,因魏府还在修缮,所以魏母王氏就暂住在昭和弈苑的洛玉轩。
几年时光,王氏身边的丫鬟和月也出落得越发漂亮起来,李焯不知还以为是魏家的小姐。说话间免不了问姑苏的境况,承天道场虽然关了,但是原来魏秉琰门下的几个徒弟却出路不错。又去省台做官的,也有去别处教棋的。胡啸天去年安排好人照顾王氏之后,也去北边入军了,如今也做了个小武官。
魏长卿这几rì也忙昏了头,一来,查陈思昭的事已经成了一桩无头案,去秋弈馆问,秋弈馆的人也闭口不提。二来,这几rì少不得要前后应酬,到处跑。但是,最麻烦的一件事还是由他母亲王氏挑起来的。
按理说,魏长卿这个年纪都该抱孩子了。其父魏秉琰去世,礼应守制三年,如此便耽搁了下来。可是现在三年之期就快到了,魏长卿也快二十一了,王氏的意思是,早早地定下来,等到守制一过,就可以成亲。
对于魏长卿来说,娶媳妇不是什么大事,但又是大事。不是大事是因为他现在真没考虑过,亦不放在心上;是大事是因为他觉得随随便便挑一个不是他的作风。而这几rì,王氏也开始和他郑重其事地谈了一下这个问题。
入夜,和月将屋子一应收拾好,方才退下。对于少爷的婚事,她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王氏本就待他不薄,吃穿用度更是与别的丫鬟不同。只因和月为人细心,长得也俏丽,更是从小伺候魏长卿的人,因此王氏也格外放心。和月知道,自己八成是要做魏长卿的房里人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听了魏长卿和王氏的谈话。
王氏的声音温和沉稳:“如今你也入了翰林,清淑女儿也不乏有资质好的。为娘的意思是,你自己中意、也不大出格就行,门楣低些也没什么。”
坦白讲,这几年魏长卿也并未对儿女情长太放心上,若真说有些情分的,沈家三小姐沈渃清算是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话虽如此,但是两人也没到一个非娶不可、另一个非嫁不可的地步。
王氏见魏长卿低眉不语,笑道:“你要是不好说,我就说两个。沈家的三小姐不错,沈大人也是翰林出身,又对你青眼有加,若成了是桩好事。魏国公的嫡孙女门楣虽然高了些,却有人愿意牵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