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局 光禄新成玉色醪(上)

第九十八局 光禄新成玉色醪(上)

魏长卿头一次听道赵直垣这个名字,便问了起来。

陆子逸脸sè也从yīn转晴起来,笑着道:“你不认识?但凡你去过昭和道场的话,是一定见过的。王子腾落水那次,他也在啊。说起来,赵师兄可是师傅门下最年长者,比泽休师兄还要先拜的师,如今已年逾四十了。”

魏长卿细细回想了一番,道:“只在道场里见到过一个老师傅,怎么也有五六十了,曾与他聊过几句,其他年岁大的前辈,再没见过。”

李焯和陆子逸面面相觑,都说年岁最大的就是赵直垣了,才四十多。陆子逸觉得怪:“昭和弈苑可没有那么大岁数的人,泽休师兄也才二十七,最年长的王掌事,也三十五六左右。”子逸似乎很喜欢叫李焯的表字,他见魏长卿也有些迷茫,便道,“你说说看,那个老人家是什么样。”

魏长卿回想着,一边向李陆二人细细说着。原来那时候魏长卿刚来弈苑没多少rì子,昭和弈苑的道场也才被翻修过,三进三出的大院落由雕檐画栋的玄墨柱青瓦回廊一串而成,格外恢弘大气。魏长卿一早便到道场里去对弈,见廊下躺着一个老人正在打瞌睡。老人是一张黢黑的脸,乡下人的长相,又是满脸的皱纹,头型如同瘪了的倭瓜。那人蓬头垢面的,黑发中还夹杂着许多白发,有一副憨厚可亲的面容,然而却衣衫褴褛。

魏长卿衣裾摩擦的细微的声音扰醒了老人,老人醒了过来,依旧躺在廊下,笑看着魏长卿,却有些老气横秋地道:“你是弈苑的棋士吧。”

魏长卿以为他是负责翻修道场的工匠,原本是不以为意的,然而见对方是个年长的老人,不免收住了自己的傲气,平和道:“是的。”

不管是在昭和弈苑内还是昭和弈苑之外,围棋高手数不胜数,弈苑虽是高士云集,市井也是卧虎藏龙的。俗话说,下棋对弈,遇到四种人是断不可轻敌的,那便是僧道老孺。

魏长卿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腰间,系着一只颇为华贵的扇子套,想他或许是个下棋之人,便开口问:“请问老人家是哪个门派的?”

“啊?”老人愣了一下,复又道,“我和小先生还有阿虎是同门。”

魏长卿一愣,小先生?阿虎?他显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于是道:“请问您是这里的负责工程的工匠,还是弈苑的棋士啊?”

老人道:“我是昭和弈苑的人啊。”

魏长卿心里一惊,立刻低头道歉:“晚辈失礼了。”之后便仓惶逃离了现场。这是魏长卿来到昭和弈苑之后,唯一的一件尴尬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他也没有和陆子逸等人提过。

说完,魏长卿便问:“那个小先生和阿虎是谁啊?”小先生倒没什么,那个阿虎听起来又土又愣的,怎么都不像个棋士。

陆子逸强忍着笑,只低下头喝茶。李焯道:“那就是赵师兄了。小先生是指子逸,阿虎嘛……”李焯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虎嘛,当然是弈苑里最凶的那个。”子逸插嘴道,“你自己知道了就行,可别乱说嘴去,尤其是在‘阿虎’面前。”

“子逸。”李焯虽然也忍不住笑,还是一副提醒的口吻。

魏长卿也没想到白璟有这么一个rǔ名,然而心下却想,白璟是白将军之子,那赵直垣感直呼其小名,恐怕也是颇有威望的。

陆子逸忍住笑,道:“那个人的确是赵师兄,不过长卿,你那次也太不开眼了。这话要是让京师派别的人知道了,弄不好会把你揍上一顿。赵师兄可没有六十,他岁数是大点,也就是四十五六,不过他要真的是六十岁就好了。”

“子逸!”李焯听出了子逸话中的机锋,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偶尔玩笑。

魏长卿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比李焯要资历老的师兄,竟被自己这么给错认成了工匠,还认老了二十岁。其实魏长卿没有认出赵直垣,也是弈苑内的普遍情况。赵直垣有资历,按说是该被重视的人物,但是棋力什么的着实一般,在高手云集的昭和弈苑,自然就默默无闻了。说他是个花瓶摆设,倒似委屈了花瓶一般,花瓶至少还有点存在感呢。

“没事。”陆子逸看出了魏长卿心里别扭,“这也不能怪你,也要怪师兄这个人太不修边幅,让别人把他当成老头子了。”陆子逸无意间用了老头子这个词,虽然字面上有些轻蔑的意思,但其实语气中透着和这位‘老人’的亲密无间。

魏长卿了解了情况,便问:“听你们之前的话,每次弈苑内摆宴,都邀请赵前辈了?”

“就连王元所的生rì,都要请赵师兄排宴。”李焯接过话,“赵师兄曾在光禄寺任职,掌供祠宴朝会膳食已有几年了。大小宴会什么没见过?礼宴的规矩,从皇家宴席到京官家宴中的一道菜的做法,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默出来。”

魏长卿也感叹弈苑之中也有这等人物,却道:“可是宴会初定在会贤堂,赵前辈怕是要大才小用了。”

“正是要和你说宴请的事。”李焯喝了口茶,缓缓道,“我看了你的单子,上面的权贵也有不少。会贤堂虽然也是京城的大饭庄,那菜入了沈大人、徐尚书这等富贵人的口中,也是不像样。上次千金局,弈苑账上也十分宽裕,再加上你入朝为庶吉士,是弈苑从没有过一等一的好事,不如就在弈苑内办了,大家替你热闹热闹。况且弈苑地方大,到时候叫个戏班子来唱也不妨事。到时候就让赵师兄替你安排,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魏长卿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的宴席,要动用弈苑的钱的话,也不太合适。

陆子逸嘴角不经意露出了狡黠的一笑,但很快就敛了回去,他也不说什么,开始研起墨来。魏长卿捕捉到了这一笑,他立刻会意。陆子逸是知道李焯让魏长卿摆在弈苑的目的的。这几rì李焯一直忙于整改弈苑的问题,因为王元所的关系一直拦着,所以申请也没有呈上去。此次魏长卿宴请中的人,有当朝首辅,又有魏国公的宗族,魏秉琰在京中的世交也有不少,若能助力一二,整改弈苑的是也就能一锤定音了。

魏长卿明白了陆子逸的提醒,毕竟是李焯亲自提的要求,怎么也不好驳这个面子。再者,真在会贤堂自己摆,海量的银子还不是跟泼水似的。更重要的是,圣上告诉过他,让他多留心弈苑的事,怎么着都还要京师派的这帮人共处,与其自己掏腰包做人情,倒不如借弈苑的银子,而代价,只是帮李焯铺个路而已。

想到这,魏长卿便答应:“还是您想的周到,只是宾客太多,怕是要麻烦您和赵前辈了。”

正说着,这时,郭奉进来回话,说刚才看见赵延华鬼鬼祟祟的,怀里好像揣着黑硝火石等物,自己怕惊动了没敢说,只问李焯如何处置。

李焯没吱声,魏长卿笑道:“才芝麻大的事,倒扰得郭师兄烦心了。那赵延华就算报复,也自会去找害他弟弟的人。”

支应完郭奉,魏长卿正要去找赵直垣,却被陆子逸叫住。只见他从一个什锦攒心盒子中,取出两块糕点来,用油纸包了一层,又命人拿出一只黑漆描金的小方匣子,将点心放了进去,道:“你拿着这个去找赵师兄,就跟他说,是上面赐的松子瓤鹅油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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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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