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局 光禄新成玉色醪(中)
魏长卿还拿着点心匣子一知半解,就被陆子逸推出了门。陆子逸道:“你只管去,没这个点心匣子,你还真请不动赵师兄。”
待魏长卿走后,陆子逸方进了屋。李焯道:“子逸,这是洛玉轩啊,你怎么倒把魏长卿赶走了?”
陆子逸四下一望,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啊。”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后又开始打马虎道,“反正他是要出去找赵师兄。”
“不,这不是重点。”李焯道,“刚才你打开人家的什锦盒子,拿出两块油糖酥,还让弈儿给你拿油纸、取匣子,倒真是不客气。”
且说魏长卿打听到了赵直垣的住处,方去了锦翠轩。赵直垣正捧着一本《山家清供》看,见魏长卿来了,一边往里让,一边道:“你不是那次问我门派的小后辈吗,怎么今rì想起来这了。”
魏长卿施了一礼道:“上次唐突了,方才与子逸正说起宫里的事,他就给了我一匣点心,说是上面赐的松子穰鹅油酥卷。我舌头粗,哪分得出好次来。”说完便把点心匣子推到赵直垣面前。
赵直垣见匣子绘金jīng致,也不免信了几分,道:“松子穰鹅油酥卷以前也只有御膳房的窦师傅的手艺能做出来,如今入秋,正是吃这东西的好时候。”
“说到吃,晚辈也不懂。前儿个子逸拿过来给我,我见着怎么这么像东四卖的油糖酥。”说罢,魏长卿便拿一块手帕子托了一块点心,递与赵直垣,“您得替我辨辨。”
赵直垣结果点心,尝了一口,皱了皱眉,道:“这松子穰鹅油酥卷若吃出这个味道,那御膳房那帮人的饭碗早保不住了。这里面虽然是有松子的,却也只是改良过的油糖酥而已。这油糖酥的做法简单,五分水面,五分油面,加上糖卤,一层油面一层水面擀在一起,放在锅子上抹猪油烤酥即可。松子穰鹅油酥卷的做法,可就复杂多了。白面微水炒熟,再将五份的松子,核桃仁、葵花籽、白芝麻各一份碾成碎末。浇上两勺熟鹅油和上二两洋糖拌匀。之后再用油面一层层地将干果馅擀在里头,放进鸡油里炸。油糖酥是烤的,鹅油酥是炸的,自然后者口感更好一些。”
说到这,魏长卿有些领会陆子逸的意思了,自己让赵直垣说痛快了,有面儿了,到时候请他排席,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魏长卿听赵直垣呖呖地说了许多,遂道:“还好今儿个到您这儿了,过些时候我正准备在弈苑摆个大宴呢,来的都是沈大人、徐大人这些贵客,到时候真出了把油糖酥弄错成鹅油酥的事,可就太跌份了。银子的话是不缺的,就怕出了错,上面不开心,弈苑也没脸面。”
赵直垣一听,果然恃强起来:“这你放心,交给我来办,保准让那帮达官显贵吃的舒舒坦坦的。”
“这就太辛苦您了。”
赵直垣哪里肯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倒也不辛苦,原来就是干这行当的。况且我办好了,自己也能吃好,左右还是占了你的便宜。”
赵直垣排宴的事就定了下来。次rì,赵直垣与魏长卿一起至洛玉轩,他看了看名单,道:“这个单子拟的不妥。”说完他便吩咐人取来两张一仗长宽的纸,和一只小瓷碗。他用瓷碗上的一圈蘸了墨,之后在纸上各扣了八个圈,比作桌子。
“摆宴要分官堂,如今能摆下八桌的无非云翊堂和清凉台两处地方。云翊堂宽弘富丽,摆上大桌衬着气派,适宜请官客,清凉台临水,可搭个戏台子,放小桌,一来清雅,二来容易走动,适宜请堂客。”官客是指男宾客,堂客是指女宾客。但凡大户人家,男女宾客不能共处一堂,同桌共饮的。
说完,赵直垣便让魏长卿重新抄一份分堂客和官客的名单,又将官客的名单取出,开始分排座位。沈一贯、徐疆域、翰林院大学士、大理寺卿、衍圣公孙仲侣(注)坐首席,因徐灵化近rì总是沉迷酒sè,早早地就命人将赴宴等行推掉,所以作陪的便是魏长卿和李焯。次一席由白璟相陪,再其次是郭奉等人。
堂席那边谁来招待却成了大问题。
“让子逸去。”赵直垣开玩笑道,他这个做大师兄的,知道子逸和李焯、徐灵化等不一样,他从不去青楼jì馆,也从不和哪家的闺秀走的近。魏国公曾有过把嫡孙女许给陆子逸的意思,陆子逸也只以门楣够不上为由婉拒了。子逸的师兄们每每说到此处,总是十分惋惜的样子。
魏长卿知道赵直垣不过说笑,只道:“若真让他去作陪,恐怕第二rì还要再摆一桌。”
“摆什么酒席?”
“自然是送rì子的酒席。”当时男方请媒人吃饭,叫‘送rì子’。
赵直垣也被逗乐了,却忽然一本正经道:“子逸虽然未成家,却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倒是长卿你,年纪也不小了,人品才貌不说,又是这样好的前程,何不早早地把亲事订了。依我看,趁这个宴,把你老母亲和亲眷接到京中来住,一来照应方便,二来有长辈在,也可以定下亲了。”
魏长卿其实也没想过娶亲这一事,但是他确实想过是否应该把母亲接来。若接京中住的话,倒也不是问题,魏家在京中也有老宅的,不过是多年未照料,顶多拿银子请人修缮。但是接到京中又引起了魏长卿多一重的担心,自己毕竟为圣上做事,恐怕以后得罪人的事也不少。福王与太子的矛盾rì益激化,真到了风口浪尖上,万一有人拿他母亲要挟,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做何异于将母亲置与险境?自己虽不是徐庶,却也要以徐庶为鉴。因此,接母亲进京之事也就被拖了下来。
魏长卿正与赵直垣商量着,这时弈儿忽然跑进来,道:“回话。传旨的公公就要到了弈苑正门了,公子快些准备着去领旨吧。”
魏长卿倒是不惊,想来刚刚被封翰林院庶吉士,圣上不大可能突然改变旨意的,所以估摸着大抵是封赏东西的旨意,遂按品着装,在昭和弈苑正门跪候接旨。到了弈苑门外,见徐灵化也在外面跪候迎旨,心里顿时添了一分不安。自己和徐灵化一样,都是私下为皇上办事的人。若皇上单下旨给自己,理应是封赏、抚慰。若皇上同时下旨给自己和徐灵化,那旨意大概一半是封赏,一半是制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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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衍圣公,是孔子嫡派后裔的世袭封号,开始于西汉元始元年,当时平帝为了张扬礼教,封孔子后裔为褒侯。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到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改封为衍圣公,后代一直沿袭这个封号。而到了公元1935年,民国zhèngfǔ取消“衍圣公”,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生于1920年的孔德成先生,便成为末代衍圣公,首任祭祀官。2008年,伴随着孔德成先生的去世,“衍圣公”也就划上了句号。
以下是《明史》中记载衍圣公的段落:
衍圣公,孔氏世袭,正二品。袍带、诰命、朝班一品。洪武元年授孔子五十六代孙希学袭封。其属,掌书、典籍、司乐、知印、奏差、书写各一人。皆以流官充之。曲阜知县,孔氏世职。洪武元年授孔子裔孙希大为曲阜世袭知县。翰林院世袭《五经》博士,正八品孔氏二人,正德元年授孔子五十九世孙彦绳主衢州庙祀。宋孔端友从高宗南渡,家于衢州,此孔氏南宗也。正德二年,授孔闻礼奉子思庙祀。
颜氏一人,景泰三年,授颜子五十九世孙希惠。曾氏一人,嘉靖十八年,授曾子六十代孙质粹。仲氏一人,万历十五年,授子路裔孙仲吕。孟氏一人,景泰三年,授孟子裔孙希文。
周氏一人,景泰七年,授先儒周敦颐裔孙冕。程氏二人,景泰六年,授先儒程颐裔孙克仁。崇祯三年,授先儒程颢裔孙接道。邵氏一人,崇祯三年,授先儒邵雍裔孙继祖。张氏一人,天启二年,以先儒张载裔孙文运为博士。硃氏二人,景泰六年,授先儒硃熹裔孙梴。嘉靖二年又授墅为博士,主婺源庙祀。
刘氏一人,景泰七年,授诚意伯刘基七世孙禄,后革。教授司,教授,从九品学录、学司,并未入流孔、颜、曾、孟四氏,各一人。又尼山、洙泗二书院,各学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