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忙碌奔波,只为一日三餐
“卖枣子嘞,个大肉甜的脆枣,不好吃不要钱。”
“来,小哥,枣子多少钱一斤呐,让本……人看看。”
官道旁的茶摊里,韩总督一身粗布厚袍,脑袋上挂了个不知道什么皮的帽子,去了官威之后,还真有几分农家汉子的形象。
“诶,还是大哥识货,这是从北边来的,今日刚拿的货,原本要六文钱一斤,我算你五文。”
货郎听到招呼,一脸喜色地往茶棚子里去,路上还不忘卖力推销。
韩总督揭开覆盖在竹筐上的笸箩,伸手抓出几个冬枣上下看了看,随即说道:“小哥做生意忒不厚道。那鲜鱼、大虾才六文一斤,割掉肥油的猪肉不到九文,这枣子还能比肉好吃?”
“哈哈哈,这位兄弟说得在理,你这也太贵了。”
“就是,狗剩,你卖便宜点,我们也照顾照顾你生意,省得你走街串巷受累。”
只有四张桌子的茶摊坐满了人,其中不乏看到枣子成色想买的,但一听这个价格便被吓退了。
在这个时节,青山县的枣子已经下了市,只有北边更寒冷的地方才有,货郎说从北边进的货,倒也不是瞎扯。
狗剩许久没见这样热闹的场景,笑着进了棚子,把扁担靠边放好,连连冲众人拱手,“各位大哥可饶了小弟吧,这枣子从船上下来就要四文一斤,我真不敢坑各位乡亲呐,只赚个脚力钱。”
“船上?狗剩,商船不都走县城那块吗,这边哪里来的船?”听到货郎的话,有人当即出言,很是好奇。
“就是河口那处浅滩啊,有一艘商船不认路,装满了货还敢靠边走,这不就搁在了那里?”
听到是这个原由,本地人更是好奇了,问道:“浅滩离小莲山就几脚路,女王爷可是押着几百贼人在山上的,你还敢去那里,不怕吓着啊?”
狗剩笑着摆摆手,“嗐,这有什么怕的,王爷的手下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买东西都要给钱,不收还不行。咱又没犯事,心里没鬼的,怕啥?”
“说得好。”
韩总督不禁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有几分刮目相看了,能活得这么通透的平民百姓可不多见,大多数人正因为老实本分,才会觉得害怕离得远远的。
“我这也就是心里话,大哥您要买吗,价钱肯定降不了的,要不我送你几个添头?要是您不买,小弟趁着新鲜,还想去城里碰碰运气。”
“来上二斤吧,你可要送几个好的给我,别挑烂的。”
“哪能呢,拿货的时候我一个个看了,都是好果。”
等对方手脚麻利地称好了东西,韩总督爽快地从荷包里掏了铜板付钱,随后把用干芋头叶子包好的枣子往桌上一放,“今儿个高兴,我请大家吃枣。”
“兄弟爽快,那我替你付茶水钱。”
同桌除了两名护卫之外,还有几名歇脚的路人,其中一人听到这话也不客气,拿起一个表皮通红的果子在身上擦擦便往嘴里送,顺便说出回请茶水的话。
能选择进茶棚歇息的,多少都有几分家资,不好白吃人家的东西。
“那感情好啊,兄弟多吃几个。”虽然大碗茶只要一文钱,韩总督却十分享受这种廉价的人情往来,带有十足的烟火气,“小哥,你说要送几个的,别忘咯。”
有些呆愣的狗剩回过神,接着便摇头笑了,“忘不了,这就给您拿。小弟是许久不见咱青山这么平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呵呵。”
“哦,这话怎么说,青山县挺正常的啊,和别的地方没区别吧?”
“嗯?”
听到这种发言,青山本地人都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兄弟,敢问你是哪里人士?”
“哦,隔壁宁水的,今天才到的青山县。”韩总督张嘴就来,立刻给自己安了一个女王治下的子民身份。
“原来兄台竟是宁水人士,失敬。”答应请喝茶的那位仁兄擦了擦嘴,拱手行礼之后转头看向烧火的茶博士,叫道,“蒋叔,这一桌算我头上。”
“好嘞,小的知道了张老爷。”
“我算个屁的老爷。赶紧上壶好茶来,我要招待这位宁水来的贵客,可不能跌了咱青山的面。”
茶摊本就不大,他们这一番对话谁都能听到,大家的目光频频投来,就连准备去城里卖货的狗剩都站住了脚步,靠着栅栏席地而坐,凑起了热闹。
“哈哈,张六郎还是这么有趣。”
“呸,别没大没小,人家是正经秀才,可以被叫一声老爷的。”
“我想叫,可每次他都不耐烦,说不如叫名字来得高兴。”
一直在默默收集信息的韩总督无语了,感情大兄弟喊得无比熟练的小哥,居然还是个秀才?
“兄弟,你为何要请我喝好茶?”
“不为别的,就和大兄弟请我吃枣子的理由一样,高兴。”
韩总督:……
读书人就是坏,总能堵得你说不出话来。
“真没有别的原因?”
张秀才倒水的手顿了顿,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因为兄台来自宁水,而我很感激那位女王爷,但自知够不上。”
这个解释还不如上一个,韩总督心里被堵得不行,也是服气了,这书生说话一点都不带转弯的。
“兄弟,王爷来这里也就几天时间吧,你为什么要感谢她?”
张秀才用不明的眼光看他了一眼,讥讽道:“每日清晨,本人都要去山间读一会书,回来的时候蒋叔正好出摊,我可以在此歇脚顺便吃个晌食。”
“然后呢?”韩总督不明其意,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然后?”张秀才的语气越发显得奇怪,“这是在下一个月来,第一次吃午饭。”
韩总督明白了,脸色也沉了下来,“此地县令不管吗?”
“管不来,青山地界狭长,就是给衙门多几倍的人手,也是没用的。”
张秀才虽然不怎么看得上吴县令,却也没有落井下石,说得很客观。
“原来如此,这杯茶你是该请。”韩总督笑了笑,一点点露出本来的气度。
但有‘倔牛’之名的张秀才可不会被吓到,重新给对方续了水,声音无比平静:“大人喝了学生的茶,应该礼尚往来,给上面报消息的时候,请多为王爷美言几句。”
正端着杯子的韩总督瞬间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可学生有幸见过知州大人,说句不敬的话,您比他只高不低。”
还是那么平和的声音,却能说出自己比汪白轩身份还高的话来,让韩总督彻底呆住了。
这样的人,居然只是一个秀才,学政衙门干什么吃的?
此时,众多围观群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张秀才对面的大兄弟好像比知州大人来头还大啊。
很快他们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任谁看到叉开腿坐在长凳上的韩总督,都不可能把他看成普通人。
“你让本官给白王说好话,仅仅是因为她派人肃清了青山境内的乱象,让你能正常吃饭?你可知,就你刚才所说的话,本官要是追究起来,你的功名可就危险了。”
面对这种威胁,张秀才乐了,伸手指向一众穿着各异,操持不同营生的百姓。
“我等俱是升斗小民,忙碌奔波只为一日三餐,并没有大人那般宽广的胸襟。于我等而言,能吃上饭,就已经很好了,这便是普通百姓的一切。”
能吃上饭,便是普通百姓的一切!
这句话一直在韩总督脑中回响,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