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用制度解决问题
没人知道三位大佬具体说了什么,又达成了什么共识,只有在门口值守的亲卫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毕竟生起气来的韩大人嗓门还是挺大的。
到了晚餐时间,三人换桌不换地,立刻进入吃饭的状态,就着山间野味为主的简单席面推杯换盏,气氛和谐好不热闹,让两名亲卫都以为下午听见的争执是幻觉。
杨氏收拾干净碗筷,又给各坐一方的三位贵人倒好茶,然后小心把门带上。
随着‘咯吱’声响起,屋内几人气势立刻变了,处于怀疑人生中的亲卫,总算发现自己的耳朵没坏。
“王爷,您究竟意欲何为?苏州卫此次是犯下大错,下官也绝不姑息。可是,您却要上书直接裁撤这处卫所,是不是太过了?”
韩大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还没入京呢,就要面临被百官弹劾的场景,现在王爷又火上浇油,日子还过不过了?
如果苏州卫真的被撤,那他这个兵部尚书必不能服众,手下怎么会相信上官有能力保住自己?
至于裁撤一府卫军这样的大事,别人不一定能做到,但若是王爷起头,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对于文臣,新皇和太上皇一直都有保留,不敢全心去信任,可王爷是不一样的。
上回起底的淮宁大案,牵涉到的各方人员众多,为陛下理顺朝政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这一次……
“任何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生,如果背离了这个初衷,甚至将刀口转向普通百姓,那他们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韩大人,你应该清楚现下一众军人的处境如何,文臣会放过这个削弱军方的绝好机会吗?不,他们只会抓住这个把柄然后不断放大,将火苗转移到所有军人身上。”
白芨毫不示弱,离开了酒桌,一切都该以利益为先,感情什么的放一边再说。
韩尚书一时哑口无言,因为王爷说的是事实,武将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受影响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麾下的大批将士。
这也是新皇刚刚理顺朝政,便迫切召自己回京的原因,处在这种当口之下,一旦这件事被人拿来做文章……
作为总督,韩大人赞成裁撤苏州卫,还可以和王爷联名上奏,给一众卫所来个杀鸡儆猴,足以让江淮清静很长一段时间。
但作为兵部尚书是不能这么做的,失了人心,全大兴百万将士很难不生出别的想法,从而对兵部彻底失去信任,另寻他途。
即便这次是苏州卫自己作死,犯下滔天大罪,但法不责众一直是主流思想。
在旁观者眼中,冤有头债有主,某些人犯的错却要处置整个指挥使司及麾下卫所,那些底层的卫军何其无辜?
“王爷,苏州府地广人多、商贸繁华,各种宗族势力极为顽固,形势错综复杂,一旦少了苏州卫的震慑,单靠周边大营和知府衙门,会出乱子的。”
韩大人没有辩解,也没有为属下开脱,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说明苏州卫存在的必要,以此为切入点走迂回的路线。
“下官保证,此次必定会彻底清查,给苏州全部卫所来一个大清洗,上到卫指挥使,下到火头军,一视同仁。”
白芨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并不着急接话,而是端起茶杯,细细品尝起来。
两人的机锋被曹大人看在眼中,身为被王爷骂进去的文臣,老神在在地数起了杯中的茶叶,不去掺和。
他看似置身事外,可心里的震撼一点都不小,说得上惊涛骇浪。
某人午后才说过自己身处乡野,对朝中大事知之甚少,到了晚间却侃侃而谈,从顶层和大势出发,以所有军人利益为箭,三言两语便把六部九卿之一的兵部尚书打得节节败退。
虽说有着苏州卫犯下的罪过在先,韩大人一上来就处于被动,可这名刚过桃李芳华、身居王位不到一年的女子,着实让人钦佩。
曹御史一直在冷眼旁观,脑子要比处在局中的韩大人清醒很多,没有关乎到自己的利益,看事情的角度也多了起来。
刚才两人谈话的方式让他有一种大逆不道的错觉,仿佛是一位臣子在面对君主,因为属下不争气犯的错,这位高官不得不用避让和陈述利弊的法子,求得君上回心转意。
而王爷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就像真正的帝王一样,心中明明已经有了打算,却用无言来给对方施加压力。
这种做法在皇帝身上很常见,太上皇不怒自威,那种威便是通过此等手段,日积月累来的。正是有了前面种种恐惧的经历,为下者记忆犹新,才会生出敬畏之心。
游离在主流文官集团之外的曹御史,分析起问题来没有那么多顾忌,反正自己常年在外,京里也没几个人会惦记。
他想得开,所以对于王爷前面做的一大堆铺垫,有不一样的看法,认为对方并不是真想去撤掉苏州卫。
最简单的理由,王爷和兵部尚书都与军方有利益牵扯,而她说出打算裁撤卫所的时候,却没有避着自己。
可惜,沉浮官场多年的韩大人,一时被打蒙了,没有看清王爷的真实目的。
当然,除了白芨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打算的。
沉默一直在继续,久到三人的茶杯都凉透了,清脆的嗓音才重新响起,态度也不如之前强势。
“尚书大人说的情况,本王不敢视而不见,一意孤行让苏州满府近百万平民活在恐惧之中。但实事求是,各地卫所能真正担起镇卫之责的,说声十之二三,都是本王亏心。”
韩大人听到王爷语气松动,伸手揉了揉额头,脸上露出几丝苦涩。
他又何尝不知道卫所是什么情况,可沉珂顽疾不是一朝一夕,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枯树下面的根系才是最庞大的。
“王爷,陛下调下官进京,未尝没有整顿卫所的心思,这事急不来。”
谈到这个,白芨嘴上就没那么好听了,“如果是杀几个指挥使、换掉卫指挥使司全部高官,最后再来个清查军籍这种法子,尚书大人还是别对本王说了,免得本王忍不住笑出来,对陛下不敬。”
原本觉得事不关己的曹御史,猛然侧目,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王爷敢说这样的话。
“王爷,在来淮宁的路上,韩大人曾与下官说过这个打算,并不是临时起意。”
看到都察院的巡查御史插了一脚,今晚第一次发言,白芨摇头轻笑,一个闪身完美避开了这两人的官腔。
“那么,敢问二位大人,清查军籍的事,能否由本王的亲卫代劳?他们多数来自京畿,少部分家在淮宁,绝不会与苏州当地有牵扯。”
曹御史:……
韩大人,下官无能为力了,王爷的攻击性太强,且过于精明,糊弄不得。
到了这个时候,冷静下来的韩尚书若有所思,渐渐想通了。
“王爷,您到底是何打算,还请明言。”
这场谈话等同于谈判,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白芨先开了个对方不能接受的价格,两人一通拉锯,现在才是交易能否达成了的关键时刻。
“吴县令不能算青天,但勉强合格,他也不想放任小莲山不管,可一连发了几封公函求助州府和淮宁大营,均是泥牛入海得不到回应。若是青山县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劫船一事未必会发生。”
两名朝中大员见对方亮出真实意图,帽子都要吓飞了。
“王爷,私军弊端过大,您千万三思,陛下也绝不可能答应。”
对于很讲规矩的曹大人,白芨颇有好感,听到对方给出善意的提醒,便耐心解释了一句。
“缉盗、巡捕历朝都有,可多为衙役兼职,只能对付小毛贼。若军方能插上一手,在各地按需设置警备司,有了常驻力量,小县在危急关头也不会求助无门。”
她的打算说出来后,使得空旷的宴会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桌上的烛火不甘寂寞,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王爷,此事,容后再议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