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囚居
他们若是要我死,何苦大费周折?这些吃喝,应该不至于马上出人命,至于慢性毒药,我也挡不住了,水浒尚在他们手上,他们的吩咐,我又何尝不是言听计从。
人生境遇真是大起大落,前一刻,我还在黄蜂温暖的怀抱中像个嗲精,后一刻,便囚禁斗室,并且稀里糊涂的连所处境地都不甚尽然,这个天兆异相的不祥之日,对我来说,冰火两重天。
这种时候我万分庆幸自己尚能随遇而安,反正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虞,救兵似乎还遥遥无期,那么当下我还是老老实实的静观其变吧。
支着下巴坐在床沿上,我一边吃东西,一边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
那批死士训练有素,而且数量如蜂,无论租用还是豢养都需要极大势力,而且他们居然知道我会武,这是最让我震惊的,这等机要,连家中之人都知之甚少,他人又从何而知?
还有他们囚我于此意欲何为,钳制水家还有黄蜂?
今日早朝生变,一个时辰之后我便遭绑架,这场变故显然是预谋已久,筹划多时,计划周密。
恐惧源于未知,我很忐忑。
不知水浒如何?
一连三日,除了一名哑仆定时从高窗中送来三餐之外,我仿佛被时间彻底遗忘了。
家里一定翻天了吧……不知宫中又是怎么一番景象?
起初地日子。我尽量像在家地时候一样。吃饭睡觉。看书转悠。沉默着很规律地作息。然后靠着想念黄蜂打时光。每晚睡前一边用指甲在床头划出一道长痕。一边告诫自己。要忍耐。明天。一切便会有转机。
第四日。第五日。依旧无人问津。我隐忍。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已经渐渐沉不住气了。背后时不时深深浅浅地作痒。我不再沉默。开始絮絮地自言自语。有时候对着墙壁微笑。有时候望着屋顶呢喃。还有一次我不自觉地念出了久违多年地化学元素周期表。木讷地翕动着嘴唇。感觉音节从唇间吐出。然后全然不知所云。
我有失控地趋势。长此以往。我很担心自己会崩溃。
忧虑和恐慌一步步蚕食着我地意志。神经在一天天紧绷。每个白昼我昏昏欲睡。入夜却辗转反侧。耳边总回荡着类似于铁马铮铮地耳鸣。同时伴随着时紧时疏地潇潇风雨。大多数时候我分不清真实还是幻觉。大概是药物地作用。
饭食里没有毒。但掺了迷幻药一类地成分。少量时用于止痛。长期服用可以迷惑神智。让人昏聩呆滞。极易成瘾。说白了。就是毒品。
这类药伽蓝圣教也有,从罂粟中提取结晶,产量很低,我那师父慷慨,我也有一瓶随身携带,马车上我早已被搜身,除了归岚性灵择主,他们没辙,其余的零碎大多数扫荡一空,尤其是人皮面具和瓶瓶罐罐什么的,更被列为稽查收缴重点,我一度怀疑过他们给我下的罂粟粉末就是我那瓶。
我不知道接连几日地服食后,我有多么严重的依赖性,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停药,更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又该怎么办。
那些存在于必然之中的偶然性,我不敢猜测,但是随着切肤之痒日益加剧,踏入万丈深渊地每一步,我的绝望格外的分明。
第六日,我忍不住冲动,狂声呐喊,暴怒的撕烂了每一页书册,看着白花花的纸片翻飞如蝶,我笑的撕心裂肺。
极端的泄之后我感觉不错,那种撕拉撕拉的脆响让我很痛快,乐在其中,于是接着撕银票,搜身的时候他们留下了钱袋,他们是有职业操守的死士,不义之财可以赚,不劳而获不屑拿。
银票成了碎屑,钱袋我小心地贴身保存,里面还有我地念想,那些轻狂骄矜的高手,不识货。
第七日,密闭多时地大门终于缓缓开启,蛩音簌簌,一抹清高华贵的身影逆着光停在了门口,灼目地天光灿然洒入一室的那刻,我枯坐着,无动于衷。
原来是你呵,我地好姐姐,蒋诗。
“这几日被琐事缠住了,一直脱不开身,今日才抽出空探望妹妹,真是怠慢了,妹妹别怪罪姐姐可好?”
樱唇噙着优雅亲和的笑意,蒋诗翩然走来,步步生莲,大门在她身后关紧,室内又昏暗下来。
我恍若未觉,依旧紧紧裹着纱被坐在床里,视线涣散,脸上笼罩着幽沉如酆都鬼域的死气。
“哎,看来妹妹真的恼姐姐了,招待简陋,姐姐这里赔罪了。”蒋诗打量了室内一圈,视线扫过一地狼藉,淡淡的笑了笑,正对着我仪态万千的落座,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红水晶瓶,轻轻柔柔地放在桌子上。
“今年虽然水大,但是立秋之后,空气还是明显觉着干燥了许多,我特意给妹妹拿来这个,今夏令堂水夫人的端午礼,听说这玫瑰红容霜是妹妹亲手研制的,妹妹真是奇巧玲珑心呢。”
我静静的蜷缩着,没有一点反应,空洞的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眼底凝滞着一片浑浊。
蒋诗不以为意,玉指不紧不慢的把玩着锡银茶杯,杯口处半圈干涸的水渍落在她的杏眼中,蒋诗凝睇含情,微微笑了一下。
“今日的枣茶和桃片糕看起来不错的样子,不知这几天的点心茶饮用着还合妹妹的口味吗,听说妹妹经常光顾醉仙居,姐姐特意嘱咐下人去办的,还有三餐肴馔,妹妹可有哪里不满意,还有想吃的蔬果都告诉姐姐,姐姐让小厨房单独准备。”
见我仍旧呆木如石化,蒋诗放下茶杯,低垂螓,浅浅莞尔,“哎,看来姐姐是招妹妹烦了,也罢,妹妹的膳食习惯姐姐也差不多都弄清楚了,对了,你那个侍卫昨日刚刚提醒过姐姐,妹妹不喜食葱,看姐姐这记性,都怪这几天俗事缠身,竟然忘了吩咐厨房,真是让妹妹笑话。”
水浒……我干涩的动了动眼珠,视线一点点汇聚,终于有了焦点。
“这是宁国府?”我低声开口,嗓音嘶哑如砂砾。
“正是。”蒋诗的眸光潋滟生辉,展颜道,“妹妹终于肯理理姐姐,真是太好了,这么说妹妹不怪姐姐未先下帖就请妹妹过府一叙了?”
“宁国府,这里是宁国府?咯咯,咯咯……原来诗姐姐的府上就是这个样子啊,咦,不对啊,那枕头的老巢是哪里……”
我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一把掀开被子,朝着蒋诗手舞足蹈,吃吃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