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恰似故人
「你哭的是我,还是这具身体?」
「是你......」
王临玠的灵魂跌入无尽黑暗,前一瞬还任由坠落,后一瞬便想抓住那一束光明,冲到宋汐韵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但是都不能够了。他跌到一片令人窒息的湖水里,奋力从那清澈的湖水睁开双眼,仿佛还能看到湖中心傲立的一座巨型雕塑。
白色塑像上的神女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王临玠伸出手想要抓住神女飘在水里的衣袂,神女滴下一滴眼泪,那泪水将湖面砸的通亮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那一瞬,记忆如这湖水般倒流入脑海中,往事斑驳,令人神魂俱碎。圣湖之水没有阻挡他翻涌的眼泪,就在他痛不欲生之时看到水面倒映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汐韵跪坐在荷叶上,向水下看去,她笑的那般恬淡,伸出双手似乎要将他从这悲痛之中拯救出来。
「奴奴......」
王临玠拼尽了力气,他奋力的摆动双臂,向她伸手处游去。在水中他握到了宋汐韵冰凉的双手,宋汐韵用力拉他,就在他浮出水面的一刹那,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咳咳......」王临玠像被一口水呛到,咳的趴俯在床上,肝胆俱颤,脸憋的通红。稍稍平复了气息他才环视周围,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穿越前的那间屋子,床边还有一支燃尽的蜡烛。
「奴奴,奴奴......」他绝望的叫了两声,自然是无人应答。
窗外已天光大亮,他看着自己的手和身子,陷入了沉思,这个屋子里的装饰建造的与当年在王府寝房的陈设一摸一样,连里面的物品也是当年王临玠出家之后原封不动搬过来的。他缓缓走下床去,看着屋子那个价值千金的梳妆铜镜,以前奴奴常坐在这里梳妆,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如今奴奴不在这个地方,他坐在这里,看着昏黄铜镜里那个哭的悲戚的自己已经认不出的人,一时竟忘了他是穆王还是王临玠,抑或这原本就是一个人?
王临玠走进那个放满字画的房间,缓缓打开里面的画卷,用指腹轻轻摩梭着里面的如花笑靥。豆大的泪珠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惊起一片晕白之色,他呜咽不止将画卷抱在怀中,身子佝偻着抵在墙壁上,哭的不能自已。丝毫没有感知到门口处站了两个观望的人——
小和尚了悟不解地问道:「师父,那位施主是怎么了,就睡了一觉,怎么这么伤心呢?」
方丈依旧紧闭着双眼,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人世一天,过梦一年,他在梦中历了场情劫。」
「梦中的事情也能当真吗?」小和尚不解。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终是庄生梦了蝶,既是恩赐也是劫。」
小和尚听不懂,但还是摸着头皮说了句:「那我们要去劝劝吗?」
「就在他房间等着吧,等他哭完自会出来的。」
「唔。」
王临玠从厢房出来时,三魂六魄似被抽出了一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天为何让他记起这些事,是让他继续出家,还是劝阻他还俗。王临玠总觉得那个方丈有些神神秘秘,就在他想去找他的时候,发现方丈和了悟小师父正在他房间打坐。了悟小师父倒在床帏上,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王临玠上前,庄重跪地道:「弟子愚钝,请禅师教诲。」
方丈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道:「王临玠,出家十五世,求佛八百年,只为一段不了缘,你可有悔?」
王临玠决然道:「不悔,我只悔没与她白头厮守,只悔没见过她满头银丝皱纹攀上脸颊的样子。」
「你担心那女子认不出转世从未换过名讳,可有想过那女子若是忘了你该如何?」
「我愿孤寂无边,对佛再求千年,祈她喜福常伴。但我还是想......」王临玠抬起了头,眼里尽是哀求,看着方丈道:「想与她再续前缘。」
「凉月孤伶,落花遗憾,人世历劫,怎求圆满?」
一语落,方丈便整理衣衫下床,抱起身边熟睡的了悟,经过王临玠身边时,说了一句:「施主,好生准备,今夜有故人来。」
王临玠猛然抬起头,方丈已与他擦肩,他看着方丈的背影道:「方丈......师父想必不是普通的僧人,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请师父受弟子一拜。」
说着王临玠便恭恭敬敬地朝着方丈的背影连叩三首,明媚的阳光撒在方丈身上,好似为他度了一层金身,他微微侧脸,那刀隽般的丰润五官尽显神圣,道:「我是阿难陀,是你求了十五世而被感动的尊者,是自泯双目下界也要帮你续缘的现世佛。」
王临玠愣在原地:「阿难......尊者?」那位菩提寺正殿供奉的阿难尊者?那位在佛祖幻境中经历五百年风吹雨打,换不来心上人回眸的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说今夜会有故人来,故人是谁,王临玠不知道,但是他心里隐隐觉得就是宋汐韵,他觉得就是他的奴奴要来看他了。他将院子内外都清扫了一遍,准备捅破屋檐上好久未清的蜘蛛网时忽然想起,奴奴向来不喜欺负小动物,便又放下了竹竿。
王临玠将主房的摆设都放成记忆中的样子,又将厢房里的画卷仔细整理的一番。弄好这一切,他又想起没有好茶,奴奴喜欢喝红茶,他急急地跑到寺庙师父那里讨了一罐红茶,送他茶的老师父看着他焦急又喜悦的背影也舒展了眉眼。
「可惜这里没有海棠果蜜饯,我去山下看看。」正在王临玠准备踏出寺门时,阿难尊者在他身后清冷道:「菩提寺门一出,前世记忆尽散,施主可要想清楚了。」
王临玠赶紧收回即将踏出去的脚,扭头道:「我只是想出去看能不能给她买些她爱吃的东西。」
阿难尊者道:「不必了。」
王临玠惊奇道:「为何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