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游子有情归故里
契子: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景和三十年,庚子,三月初三,寒食。
丙不修灶必将栽秧,戌不吃犬作怪上床。
一辆马车缓缓来到霍山脚下的客栈,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小二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然后笑着跑出,习惯性的将肩上的帕子朝后一甩,双手相握,搓着手笑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车夫自前室一跃而下,对着小二笑着道:「打尖,两碗素面,一碟大肉,一壶黄酒。」
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袍,臀部已然乌黑发亮,左侧下摆还有两个窟窿,头顶插一祥云木簪,一看便知不是真正的车夫。
许是这几日驾车劳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胡渣耸立,眼角处还可见黑眼圈,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
「得了,客官里边请。」小二俯身说道。.
车夫道:「不着急,你且进去准备。」
「得。」小二说罢便跑着进入客栈。
小二走后,车夫将马凳取下,抬着来到后方,放下马凳敲了两下车厢门,随后打开,俯身道:「公子,已经到客栈了,前方再行二十里便到铭名驿,您看是在那停留一晚还是直接归京?」
车厢之中一位身着绿袍的男子放下书卷,看了车夫一眼说道:「现在天色尚早,用完餐食便直接入京吧。」
「是。」
男子起身踩着马凳走下车厢,左右打量了一眼,还算清静,来到客栈外抬头见门匾上刻四字「星河客栈」。
男子笑道:「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店名取得不错。」
「公子请。」车夫收好马凳走来说道。
男子点头,登上台阶进入客栈。
刚一进入便听到噼啪声响,侧目看去,正是掌柜手打算盘正在算账。
见二人进入,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说道:「公子好学识。」
「算不得学识,只是曾读过此诗。」男子摇头道。
刚才他在门外的话被掌柜听到,这才有此言。
掌柜笑道:「公子请。」
男子点头没有多说,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小二抬着两碗素面跑来说道:「客官,您的素面。」
随后又抬来一碟色泽艳红的大肉,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车夫先尝了一口,抬头问道:「为何不是热食?」
掌柜笑道:「客官,今日是寒食。」
车夫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寒食时看郭外春,野人无处不伤神,倒是忘记了。」
「快些吃吧。」男子拿起筷子说道。
两人用完餐后,掌柜问道:「两位这餐食可还合口味?」
「尚可。」男子说道。
车夫付完钱便去驾车,两杯黄酒下肚,神色也变得好了不少。
「公子请。」放下马凳,车夫说道。
男子上了车便继续朝着前方而去。
此时掌柜走了出来看着小二说道:「将此信交给铭名驿丞,就说那一位回来了。」
「是。」
小二走后,掌柜摇头呢喃:「寒风帅已厉,游子寒无衣,三年不见您成长了不少,但这还远远不够啊。」说罢转身进入了客栈,片刻之后一袭锦衣走出客栈,朝着前方走去。
车厢之中,男子掀起前帘说道:「绕过铭名驿,抄小道入京。」
「还是被发现了吗?」车夫问道。
「锦衣龙卫监察天下,被发现是情理之中的,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他们倒也麻烦。」
「我知道了。」
男子放下千帘,看了一眼手边的书卷呢喃道:「一别三载,看来朝中还是有人想要我死,那便看看这场风雨由谁主宰吧。」
两个时辰后。
长安城南门外,马车停下等待检查,此时一位体态臃肿,面如古铜,须如钢针的将军,他身着甲胄,胸前雕刻虎纹,腰间悬一苗刀,走到马车旁,俯身对车夫说道:「末将有事,还望先生准末将面见公子。」
车夫抬眼打量,笑道:「堂堂从三品,对我这无功名之人行礼,岂不是折寿贫道?」
将军笑道:「先生说笑,此天下能让先生折寿之人不多,末将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有什么事就说吧。」车夫道。
「此事当面见公子。」
「直接说吧。」车厢中男子出声道。
「是。」将军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自怀中取出一道黄色绢布包裹的旨意道:「陛下有旨,请逍遥王殿下接旨。」
「直接念吧,我乏了。」车厢之中声音再次传出。
「这……恐怕不合法制。」将军说道。
「念不念?不念便直接回府吧。」
车夫闻听正要驾车前行,此时将军说道:「念,末将这便念。」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逍遥王——萧若渝,游历三载,今日归京入上书房后旨,钦此。」
「淮竹,待我接旨。」
「是。」车夫点头后,接下旨意。
将军说道:「殿下,请吧。」
「淮竹,启程回府。」
「是。」
「殿下,您不去上书房啊。」将军叫道。
「我又没有接旨,他若是想要见我,让他自己来,又不是不知道路。」
「那我该如何禀报?」
「如实禀报。」
「这……」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回去按实复旨。
此时一人走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倒是很行,连面都没有见到,表情还能出入谄媚,其他几位殿下若知你如此还不知是和想法。」
「行了吧,若刚才之人不是我而换做你,你又能如何?你可别忘了三年前他能够让整个天下为之一振,三年后的今天必然也能。」
来人绕道前面,他身着飞鱼服,腰悬量天尺,身子站的笔直,皮肤白皙到不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更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看上去似儒生。
但若是知晓他的名字,整个长安城都会因为这个名字而被吓一跳。
黄粱,一个看上去并不是很可怕的名字。
黄粱一梦终有醒无极本归尘。
他官至锦衣龙卫指挥同知,从三品,掌管京畿安全,监察百官,上至御史下到各府衙吏,凡于长安为官之人,不论大小皆在其中,来无影,去无踪,是所有贪官最怕的一位锦衣龙卫之一。
锦衣龙卫同御史台一样,有着监察天下之权,但只对天子一人负责,不同于御史台的一点在于除了监察百官之外,江湖之上的世家、宗门也在锦衣卫的监察之中。
黄粱笑着点头道:「确实,十四位王爷中除去两位异姓王和八位郡王外,便只剩下四位亲王,其中政渊王已经年迈,不闻朝中之事;正德王年轻气盛,镇守边关,不得诏,不可归。还有一位不知去向;在众位皇子之中也只有他一人获亲王殊荣,时过三载有的账的确该还了。」
将军道:「难道你就这样看着?」
黄粱摇了摇头道:「不然我还有什么办法?他是逍遥王,自在逍遥,我虽在锦衣龙卫那莫要忘了,天子家室,外臣不得干扰,再者他府中除了淮竹子之外还有这几位高手,总不能让我手下的人进去打探消息吧?」
「哎,算了,我要进宫复旨去了,若是忘了陛下发怒我可担待不起。」
「一同去吧,我也有事禀奏天子。」
「行,带我回家换一身衣服。」
「行。」
长安城,为臻国国都,分三城,为皇城、内城和外城,共有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条御街之外,还有九九八十一条道路,贯彻整座长安城。
自迎旭门入长安城达南市,再向前过渭阳门入内城,行朱雀大街至朱雀门向右,入奎龙街便可见一座府邸,甚是气派,紧凑于皇城下,真正的龙兴之地。
抬头可见龙飞凤舞四字「逍遥王府」,其下落款有一枚印章,书「皇帝行玺」。由此可见此座府邸,乃是皇帝所封,亲笔书写门匾,此一点便可羡煞旁人。
车夫跳下前室,搬着马凳将男子接下,随后便去叩门,男子抬头看着「逍遥王府」四字,微微摇头,长叹一声,踏上台阶来到门外。
此时侧门开启,跑出一人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后问道:「你们二位是谁?」
车夫转身走下台阶来到这少年身前说道:「王先生可在?」
少年说道:「先生在侧院练剑,你找先生有何事?」
车夫笑道:「让先生开正门,主人归府。」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寻先生。」
片刻之后正门开启,一老者携少年跪地行礼道:「恭迎殿下回府。」
车夫想将老者扶起说道:「先生何必如此?」
「王翁起来吧。」男子面带笑容说道。
「诺。」这才拉着少年起身,看到男子后眼袋微红,长叹一声道:「殿下瘦了,在外三年,苦了殿下了。」
男子进入府邸,笑着说道:「常年呆在长安也没有什么好处,这在外游历一圈,所见所闻也有增长,就是拿不起剑了。」
王翁听到此言,眼神扫向车夫问道:「淮竹,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一溜烟的跑了,一边跑一边说道:「三年没有回来了,贫道先去洗一个澡,换套衣服再说。」
「殿下……」见车夫如此,王翁看向男子,男子抬手打断道:「今日不谈这些,先将车厢内的书卷取下,存放玉衡阁,我也该清洗一番了。」
「是。」王翁也不再多问点头道。
男子进入府邸,王翁带着少年将车厢中的书卷一一搬出,这些书简堆积在一起,足有千册之多,少年本想问些什么,但看向王翁一言不发也就没有开口。
日落西山外,染红半边堤。
行舟江客满,游子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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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