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契约义弟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朝是正朝,姚是皇姓。前朝是源朝,姒是皇姓。
姚氏和姬氏原本都是源朝的武将世家,后来姬氏协助姚氏夺得了天下,姬氏大将军便被姚氏开国皇帝赐了忠勇公的号,永世世袭。
而姚氏虽是靠战争打下的江山,但本与姒氏就有复杂的姻亲关系,于是逼着源朝末世皇帝写了个禅让的诏书。后来改为正朝,也是取姚氏的王朝来得正大光明之意。
武将建国,惯于征战天下,在正朝开国皇帝死前,天下便已空前一统,包括长期自成一小国的南疆。只有北疆少数游牧民族的领地不在正朝疆域之内。因正朝疆域广阔,因此也被叫做大正王朝。
源朝灭国之后,原皇族姒氏大部分被灭族,少部分流落各地,消失于冥冥百姓之中,只有极少数,靠与各大家族联姻,勉强维持着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位置。
大正王朝当今皇帝是姚驰音,其父皇最小的叔叔,康盛公,也就是姚驰音的叔辈爷爷,曾在一次入宫时相中一位姒姓宫女,叫姒珍。那女子与姚驰音那个爷爷年龄本来相差不小,但却为他诞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姚驰音最小的叔叔。
不过在那之后不久,康盛公便因涉及姚驰音的太子之争而死,而那位姒姓宫女和她的儿子也趁乱不知去向。
当初姒珍即将分娩之时,便被以御医经验丰富,可保她顺产为名,被接进宫中作为人质。因其情况特殊,因此此事所知人极少,后来知情之人也大部分都消失了。
那孩子诞生时姬云继不过十二岁,除了玩闹,对一切均不感兴趣。他不知当时姚驰音正忙于争太子之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暂时不要入宫,只知道姚驰音不找他玩了,他很不高兴,自顾自跑到宫里,四处寻找太子。就是那时他撞见了刚刚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也看到了那孩子背后酷似狐狸的青色胎记。同时他也是极少数知道这件事而未消失的人之一。
如若那位皇子还活着,现在正了。
黄铜牛背后的刺青,那狐狸弓的位置,似乎也和当年那个孩子的胎记位置相符。毕竟过去,而且当时姬云继看得本就不那么真切,所以他也不能确定。
但是黄铜牛背后有欢喜魔的刺青,本就很让人疑惑。
再者后来姬云继听人谈起姒珍时,曾听说她力大若男子,不愧为武将之后,但思维单纯,天真烂漫得很,否则也不会被康盛公收入府中。如若那姒珍真如传言那样思维单纯,做出用狐狸刺青来遮掩狐狸形胎记这种欲盖弥彰的事情,也不难理解。
至于黄铜牛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恐怕也很难验证了。
至少姬云继不会在自己父兄正在和皇上夺权时,傻乎乎去暗示天下:我手里有一个皇族血脉。
姒氏与各族联姻,这其中就包括姬氏,但只能是远离权利集团的婚姻,而且姒氏在灭国之后几乎不与皇族姚氏联姻,只有康盛公是个特例。
姬云继细看黄铜牛,见他眼睛虽圆,但眼尾略上挑,下巴略尖,已然和姬云继有一二分相似,看起来似乎确实有姬家的血脉;而他年,可在水中捉到那么大的鱼,可见力气不小,大概是姒珍的后人;至于他鼻梁高挺,剑眉有入鬓之势,薄唇可见冷酷之感,和姚驰音竟有三四分相像。姬云继对康盛公印象已不深,对姒珍更是仅有一面之缘,但仍觉得这黄铜牛,怎么看怎么像康盛公,大概是他儿子没跑了。
若这黄铜牛真是当年那个孩子,若他姬氏家族真的有一天得了天下,那黄铜牛身上就流着三个皇族的血脉,还是很纯的那种。
姬云继真想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姬氏与姚氏自然也有姻亲关系,姬云继和姚驰音同辈,所以从姚氏那边论起,姬云继也得叫黄铜牛一声叔叔。而姒珍是姬云继的亲戚,走得远,但血缘近,论起辈分,她是姬云继的太奶奶,所以若从姬氏这边论起,姬云继还得叫黄铜牛一声爷爷。
姬云继一边在心里腹诽这操蛋的辈分,一边不遗余力地诱哄黄铜牛做自己的义弟。
黄铜牛从家庭得到的人生教育当中,头一件大事,是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背上的刺青,可已经被自己周围这三人看到了。第二件事,是她姐姐教他,一定要伺候好黄老爷一家,这样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至于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轻信陌生人,这类我们现在不止小学生、甚至大学生也必须接受的教育,在那时那地,是基本没有的。
于是黄铜牛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前这个人给他吃烤蛇肉,所以他就是好人。
这个好人还能让他经常吃烤肉,这是在黄老爷家也过不上的好日子,完全符合姐姐教导他的第二件大事中“过上好日子”的中心思想。
所以他立刻高兴地答应了:“真的?太好了!”
姬云继想不到黄铜牛答应得这么痛快,反而适应不了,愣了愣,问他:“你真的答应了?”
“嗯!”黄铜牛强调地使劲点点头,“我答应!谢谢老爷!”在黄铜牛心目中,这世上最高位的称呼,便是老爷。
姬云继怕他反悔,掏出随身带来的笔墨纸张和红泥,寻思了一下,也没写字,让黄铜牛在右下角印下手印,以作为凭据。
黄铜牛好奇地用右手在印泥里使劲按了一下,觉得好玩,不过瘾,左手也在印泥中拍了一下,两手并排,在白纸的右下角印下一对清晰的手掌印。
姬云继噗嗤一笑,问他:“你要不要也印上脚印?”
“好呀!”黄铜牛也不客气,在手掌印下方又印上一对清晰的脚印。
姬云继忍不住笑出声,将那张纸叠起收好。见黄铜牛在四只红色手掌脚底间看来看去,似乎还没玩够,干脆另拿出一张纸给他玩,一边对他说:“你是要做我的契约义弟的。所谓契约义弟,就是必须什么都听我的话,如果我不允许,绝对不能离开我。否则不仅没有肉吃,还会挨板子。懂了吗?”
黄铜牛已经开始在纸上用手印造型,听到这里抬起头来,脸现惊恐表情:“还要挨板子吗?疼不疼?”
“当然疼。”
“那我不干了!”
姬云继笑了:“你已经按了手印脚印了,不能反悔了,除非你赔我钱,好多好多钱。你有钱吗?”
黄铜牛傻乎乎地摇头。
“那就是了。不过你只要好好听话,发誓忠诚于我这个义兄,绝不背叛我就行。那样不仅有好东西吃,还有好衣服穿……”
黄铜牛立刻道:“好!我发誓!”
誓言来得太快,令人感觉不真实。
姬云继正打算问黄铜牛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发誓,黄铜牛又道:“不过我已经有一个义兄了,是二少爷,我是不是也得对他发誓?”
“不行!”刚听到誓言转眼就被打脸,姬云继忍不住摸了一下脸,严肃地说:“你只能有一个义兄!你既然已经按了手印,还发了誓,你就只能忠于我这个义兄,再不能做那个二少爷的义弟了!”
“哦,好吧。”
“……”姬云继觉得这黄铜牛大有背叛的潜质,忍不住问他:“你这已经算是背叛那个二少爷义兄了,你不怕他说你对他不忠吗?”
“没事,”黄铜牛再次沉迷于迷之作画当中,“二少爷说他不想认我做义弟,他说要我做他亲弟弟。”
好吧,姬云继心想,你自己把问题顺理成章地解决了,那我也就别跟着操心了。
“好,今晚你就跟我回去……”
“今晚就走?那我姐姐呢?”
“当然也一起走,”姬云继又给他拿了一张纸,“也一样吃好的穿好的。”
“那二少爷呢?”
“他要愿意,也可以一起走。不过他愿意吗?”
黄铜牛一脸茫然:“那我不知道。”
姬云继把黄铜牛那张血红色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拿起来看,撇撇嘴,道:“先把你姐姐叫来吧,如果她不希望二少爷跟我们走呢?”
黄铜牛从地上弹起来,“好,我去找我姐姐。”
姬云继一把拉住黄铜牛,拉了一手红。他向姚冰方向扬了一下下巴,“不用,让他去找就行。”然后拿黄铜牛那张画作擦手,感觉手里更红了。
黄铜牛又立刻坐下,继续开始作画。那盒印泥,看来今天是没有带回去的必要了。
姬云继又交待他不能对人说是他的义弟,特别是契约二字绝不可说,又说只要是他不允许的事情,都不允许对别人说,他姐姐也不行。
黄铜牛听了如果乱说话就没有好吃的,还要挨板子,立马答应了。
黄莺娘在院子里喂鸡的时候,被人捂住口鼻,直接抱走了。
到了姬云继面前,听他没说几句,黄莺娘就明白了。
她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位大人看上黄铜牛什么,但猜测很有可能与他背后的刺青有关。
且看这人的衣着,黄莺娘也明白,这是碰到了态度好的,还有耐心骗骗小孩子。若是没有耐心的,直接把你买走,甚至把你掳了去,你都没地儿哭去。
于是黄莺娘干脆地拉着黄铜牛磕头谢过姬云继。至于那张按了手脚印的契约,连提都没提过。
说到二少爷,黄莺娘脸一红,又一白,眼圈也湿润了,道:“我是在大人家为奴的,二少爷将来是要考秀才的,自然不能让他和我一同为奴为婢。就,不告诉他吧。”
冷静了一下,她又说道:“我当初被卖到黄老爷家,后来铜牛又被老爷家收下,这期间花了不少银子的。不知道大人您……”
“你放心,这钱我肯定是要出的。”姬云继拍拍手站起来,心想这黄莺娘倒是当真明事理,“我们这就去和黄老爷谈谈吧。”
黄廷禄背背书就犯困,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黄老爷一嗓子给嚎醒了。
“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做地主了!明天我就去买個户!买童养媳!买义弟!哈哈哈哈……我终于是个真正的老爷了!……”
黄廷禄被他癫狂的爹和癫狂的话语弄得直发懵。“爹!你说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全家人都围着黄廷禄哈哈大乐,黄老爷说:“有个大人不知怎么,相中了铜牛,花了大把银子把他买走了,顺便把莺娘也买走了!哈哈哈哈,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可惜不是现银……诶?廷禄你个臭小子往哪儿跑?!黄廷禄你给我回来!”
黄廷福在后面追了几步,大声喊道:“他们往宁平县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