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夫不是
除夕夜,理应一家人守岁,然总有人不守规矩。
林瑞宁伸手推拒后头跟着上床榻的男人,两分羞恼,「大家怜我身子弱,才放我回来歇息的,世叔身子强壮如牛,怎好意思跟着我一道?该连同我那份也帮着守了才是。」
如今这个点方过午夜,凌晨十二点半左右,戎城习俗便是除夕夜这晚大家一起守岁,在旧年最后一刻过了后、新年最新的时辰,与宗族亲人们在院中摆上供桌,而后全族一同祭拜天地与祖宗,祈福祖先天地保佑新年事事顺心,富贵又添丁。
裘氏全族迁来戎城已有数百年,自然人丁兴盛,人口如参天大树一般盘根错节,今年因着林瑞宁嫁入裘家,且他身子虚弱,不宜深夜出行,便定在裘府里头摆供桌。
自用过年夜饭后不久,裘家一大家子人正在正厅里头烤火,或是下棋或是笑谈或是商议明年开春生意事宜,吃着干果茶点,便陆续有客人上门,皆是裘氏宗族的人,老少妇孺皆有,看得出是尊裘老太爷这最为兴盛的一支为首,且如今的族长正是裘诵野。
裘老太爷亲昵拉着林瑞宁的手,乐呵呵将他介绍给族人。
「见过宁乐县主,宁乐县主安。」无论是辈分高的抑或是辈分低的,皆向林瑞宁行礼。
裘氏全族皆不入朝,然林瑞宁却是县主,的确身份尊贵,因而这行礼也合情合理。
林瑞宁并不拿腔捏调,落落大方扶起长辈族老,温声说话,待小辈也十分平和温柔,谈吐有礼又富有涵养。一时周围簇拥了许多人,对裘三爷的小夫郎稀罕极了,只觉近看他,比成亲那日更加惊艳。
来的人中,有因林瑞宁成亲那日见过他美貌便念念不忘,因而不顾寒冷深夜冒雪前来的,也有兄弟姐妹见过他后,回去「通风报信」,惹得更多人前来的。总之,今年聚在一块祭拜天地的人格外多,除了实在不宜出门的,皆在此处了。
外头风雪交加,寒风刺骨,裘家正厅和几个偏厅里头却和乐融融,下人们从库房里头搬了几十套桌椅出来,有人下棋有人行酒令,有人打牌有人猜字谜。那牌林瑞宁不懂,但自然有一大堆人乐意教他。
裘牧霆只是被兄长拉走一会儿功夫,回来时却见小夫郎身旁身后围得水泄不通。
仗着身量高,还能瞧见小哥儿左右有三个「护法」,便是裘家的三位夫人了,教哥儿打牌并不需要手捉手,但她们三人偏偏手握着哥儿的小手教,偷偷捏捏摸摸,一张脸笑开了花,旁人则艳羡不已,恨不能取而代之!
裘牧霆眉峰不悦压低,一时气势十足。
在他面前挤来挤去的人忽而觉得冷,哆嗦一下回头看,发现是这煞神,忙噤声让开一条道。
裘牧霆走到自家小夫郎身边,三位夫人见到他来,已经拉下脸。
却阻止不了裘牧霆要人,「不劳嫂子们费心,我来教瑞宁即可。」
不由分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小夫郎抱起来,自个坐了小夫郎原来的位置,再让小夫郎坐在自个怀里,自身后拢着人,「我教你。」
闹出这样的动静,早已引得所有人皆看了过来了,又是这样不端庄的出格姿势,林瑞宁一张脸发红。
「世叔规矩些。」林瑞宁恼得踢了他的小腿一下,便要下来。
裘牧霆禁锢住他的腰,低声笑了,「若要讲规矩,瑞宁不能叫我「世叔」,该唤我一声「相公」或「夫君」才是。」
不等林瑞宁面红耳赤发恼,旁边听得裘三爷这话的人,已纷纷捂嘴偷笑出声,那揶揄的眼神与暧昧表情,令林瑞宁脸皮更烫。
李浩澜梁巧思谢灵霜这三位夫人见裘牧霆来抢人,知晓自个抢不过,便聪明的早已占了旁边的位置坐着——虽不能摸瑞宁小手了,但好歹也可上桌与瑞宁一同打牌不是?
此时三人也纷纷笑了起来,逗弄道,「是啊,瑞宁嫁过来几日了,但仔细回想,好似当真还从未听得瑞宁唤过牧霆为相公呢?不若现在便唤一声,叫我们大家也听一听?」
「好!」隔壁桌的裘天启当即乐呵拍桌。
「要听,要听,我要听!」谢灵霜旁边的裘文慧笑嘻嘻举起手。
连裘老太爷也凑热闹,哈哈大笑,「瑞宁,那便当做便宜他,唤一声试试?」
林瑞宁一张脸红得滴血,只觉情况十分羞耻,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然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连以裘澹乐为首的那些孩童们也拍着两只小手,童言无忌的跟着欢呼,「叫相公,相公……」
动静越来越大,连原本在偏厅的叔伯长辈也过来了,林瑞宁只得在裘牧霆的闷笑声中,弱弱唤了一声,「相公……」
「嗯,为夫在。」裘牧霆笑得极苏。
林瑞宁抬手,捶一下他的胸膛,端着脸强作镇定,不想太过失礼于人前,殊不知他一张脸连同耳垂早已红透,如此强装无事的模样,反倒显得更加有趣。
因而,又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林瑞宁不知不觉,也笑了一下。
众人笑过后,便继续打牌。
这种牌由木头制成,薄薄的一张,一副牌可由十个人同玩,桌上有李浩澜等三位夫人及裘文慧、以及宗族的几个夫人夫郎。
除了林瑞宁与李浩澜这三位霸道的夫人外,其余人连同裘文慧,皆是谁输便要让出位置给旁人玩的,谁叫后头太多人排着队,想要与林瑞宁玩呢?
林瑞宁对玩法一知半解,然裘牧霆却是十分厉害,城府极深,不仅能记牌还能根据旁人已出的牌推测人家手上留的牌是什么,精准得骇人。
因而一个时辰后,林瑞宁已赢了两千两银子,是唯一的赢家。
众人皆暗暗对裘三爷冷目,李浩澜等终于找到理由一般,要赶他去裘诵野那一桌,然裘牧霆却是面色不改,佁然不动。
林瑞宁捏着银票偷笑。
又玩了半个时辰,林瑞宁微困,便让位给旁人,与裘牧霆去小歇息片刻。
桌上无了他,众人却一下失了乐趣,便是终于赢到银子了,也无甚值得开心的。
但过年,总归的欢乐的,说说笑笑中,祭拜天地与祖先的时辰便到了,信号便是戎城中央钟楼的一口钟,肃穆撞响十二下。
林瑞宁听得钟声,惊醒,裘牧霆提他洁面洁手,二人牵手来到正厅外的院中。
众人也已从各厅各屋子裹着披风出来了,女子哥儿们站在廊下,宗族男子们亲自去搬来十二张桌子拼成巨大的供桌,摆满各色贡品,点燃香火。
鹅毛大雪下,众人按照辈分站成一排排。
林瑞宁披着火红色的厚厚披风,头上是披风的宽大帽子拉起来挡住风雪,手上戴着鹿皮手套,与裘牧霆并肩,站在裘老太爷身后,与裘诵野裘青元及三位夫人站成一排,还有一些族里的人。
他两只手并在一起,认真握着三根点燃的香火,在裘老太爷一声「拜」下,与裘牧霆同时弯腰,面色虔诚拜了三拜,便依序上前将香火插入香炉中。
插香火时,周围有人字字认真将心愿诉说出,「添丁添福,无忧无祟。」
「万事顺心,身体康健。」
「出行平安,万事大吉。」
林瑞宁在插下去的那一刻,也在心中默念:愿花好人常在,岁岁年年应如是。
回头看,裘牧霆已将香火插好,正在含笑看他。
林瑞宁自然也笑弯了眼睛。
这一场祭拜过天地祖先,便已完成开年仪式了。
忽而见戎城上空十数个孔明灯迎着鹅毛大雪升起,漫天白雪,夜明灯被里头烛火照成漂亮的橘色,在夜空中十分唯美。
在林瑞宁微讶中,又陆续有更多的孔明灯升空,自千家万户屋顶升起。
原来这是戎城的又一习俗了。
有人放孔明灯,也有人在孔明灯飞高之后放烟火,如此热闹,充满年味,盈满喜悦气息。
裘牧霆执着小夫郎的手,共放了一个写满心愿的孔明灯。
又看了会儿满城绚烂绽放的烟花,林瑞宁便面露困倦,往常这个时辰他早已歇下。
裘老太爷舍不得他熬着,便忙叫裘牧霆带他回去歇息,不必守岁了。
因此,林瑞宁才回房的。
可没想到,裘三爷竟这样无耻,身强体壮的人,也逃避守岁!
裘牧霆低声发笑,欺身压下,「如此良辰,我怎能狠心丢下瑞宁一人?」
外头烟火绚烂照亮雪夜,屋里春意阑珊一室春情。
外头守着的忌女与一众小丫鬟,小脸通红跑开了。.z.br>
嗯,她们有经验,只需在许久,许久之后,回来候着便可。
还要备好热水。
第二日,林瑞宁强撑着酸软身子起床。
今日是年初一,新年第一日,不可赖床,要一家人一起用早食,互说吉祥话、派发新年红包的。
只是他的腿实在是太软了!
林瑞宁恼恨,几欲用眼神杀死裘牧霆。
「是为夫不是。」裘牧霆丹凤眸闪过笑意,跪地替小夫郎穿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