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闹别扭了
沈琴行至账外,雨虽然小了,却依旧没有停,沙沙的下着。
他看到士兵们正在搬运着伤者去医治,呻吟哀嚎,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地上还有很多血迹斑斑的尸骸,因为已经深夜了,只能明天收拾了。
沈琴自从出了京,一直在看死人。
看多了,甚至有些麻木了,可这次,他格外的难受。
他真想问苍天一句,为什么?
这些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散了,不是饿死的,也不是病死的,而是死于一场本可以避免的阴谋。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是打在他的心里。
他微微握住拳头,真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
刚才,他从李云熙口中听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知道了自己的落崖失踪居然是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
所以,他该责怪谁呢,责怪李云熙太爱自己了吗?
他回想起了翠虚子对于九州的预言。
所谓天道,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难道个人的想法也逃不过天道吗?
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接着沈琴头上的雨停了,一把油纸伞撑在了他头顶。
身后之人用一只手撑着伞,绕过沈琴单薄的身子,另一只手提着灯笼,环住了他的腰。
沈琴没有回眸,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殿下,臣要赶回唐州,去看看陈于归与容辰。」
陈于归负重伤,而容辰其实并没有死于李云熙手下。
李云熙告诉沈琴,说自己当初只是演了一场戏给苏慕与贾青等人看。
他用的剑尖是可以伸缩的,抹了麻药,在刺入容辰身体的同时,也将其迷晕了过去,这么做的目的,是为救容辰一命。
可是不知为何,容辰被他悄悄救回来后,就一直昏睡未醒。
李云熙急忙回道。
「溪郎与你一起。」
「不必,刘青言应该知道他们在哪吧,天黑路滑,殿下身负重伤,就在此休息一夜吧。」
沈琴一边说着,一边想挣脱他的束缚,李云熙却将他环的更紧了,炽热的鼻息贴着他潮湿冰冷的后脊梁,低声下气的说道。
「溪郎错了。」
「殿下怎会犯错,错的是臣。」
沈琴痛心疾首,他那微抖的声音中并没有嘲讽之意。
他是真觉得自己错了,错在不忍伤害李云熙,一直若即若离,半推半就,让其深深地迷恋上了自己。
李云熙低声检讨道。
「溪郎不应多找了先生半日,给苏慕对付我的机会,更不应冒险潜入军营,差点全军覆没。」
见沈琴没吱声,他又急忙哄道。
「可是,你听我解释,若是本王不找先生,先行离开了,苏慕找到先生了,并拿先生性命相挟,溪郎该怎么办?」
沈琴长吁了口气,觉得心里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臣死不足惜,将士守护疆土,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臣一介民间草医,怎抵得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李云熙很小声的说道。
「可是,溪郎真的做不到……」
「今日若是臣未借仙力,以示天怒,殿下已经命丧于此了,什么宏图大业,全都前功尽弃了,臣还以为殿下不是如此莽撞之人。」
沈琴情绪虽然自控,但已难掩责备。
「开始,溪郎认为自己能劝白羽停战的,可白羽那个老混蛋,根本没有出现。」
油纸伞在风雨中摇摆,雨水在上面打的啪啪作响,李云熙将伞牢牢握紧,撑在沈琴头顶,自己却被雨水淋着后背,他用微沙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为自己辩解着。
「溪郎是可以一直苦守着,等待转机,可是城中军备、粮草空虚,守城士兵本为抗灾而来,身穿软甲,又没带精良的武器,勉强守城,会死成千上万人的,而且就算是圣旨有变,苏慕亦会拼死一搏,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带兵造反,到时候局势更加难控。」
他缓了口气,才说道。
「所以,溪郎便想冒险一试,溪郎想,如果先生在,可能也会这么做的。」
「臣贱命一条,可你不一样!」
沈琴回过身来,望着李云熙那充满内疚的双眸,极其认真且严肃的说道。
「你以后要做个君王的。你的生死关乎天下安危,关系到大康的未来,怎能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李云熙垂眸,无言以对,半天才说道。
「溪郎…溪郎只是不希望先生回来看到生灵涂炭而难过。」
所以,全都是为了他。
沈琴一时无言,沉默片刻,眼眶渐湿,便是背过身去,连声音也难掩悲伤。
「为君王者,一言一行,可福万民,亦可祸四海,情令智昏,纵之何益,如果因为殿下对臣之偏爱,影响殿下英明的决断,那臣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
如果无法改变李云熙对自己的迷恋,也许只有彻底离开他,才能让他成为一个理性的明君吧。
这么说,自己若是无法改命而死去,说不定还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你不要这样说!溪郎不会让你死的。」
李云熙从身后紧紧拥着沈琴,声音已见哽咽。
沈琴终究是狠下了心,说出违心的话。
「臣早就说过了,臣的心根本不在儿女情长上,所以殿下,你一厢情愿,为小爱而忘大局,让臣成为狐媚惑主之人,置臣于何地?」
「我……」
李云熙将环着沈琴的手臂松开了,表情更加黯淡了,垂着头,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沈琴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垂眸行礼道。
「臣告退!」
「伞!」
李云熙冲上前把油纸伞和灯笼塞到了沈琴手中,然后又后退了两步,双眼通红,不知所措的站着,堂堂一个亲王此时像个犯了错被父母训斥的孩子。
「多谢殿下!」
沈琴没忍再看李云熙一眼,便向前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