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谜底揭终
五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
陆璐径直打开了李锦诊室的门。
对于她的到来,李锦稍稍有点惊讶,但仍露出面对顾客的憨厚的笑容:“陆小姐,您好……”
“你好啊。”陆璐冷冷地应一句,顿一会,突然勾出一丝冷笑,“沈佟阳先生。”
李锦显然一愣,随即了然地笑了:“陆小姐先坐坐,我给您倒茶。”然后不顾陆璐反应,径直走进内房。
陆璐见状亦不阻拦,悠悠地踱至李锦的桌子前,随手似的抄起摆着的一个相架。镶嵌于相架的相片里的,是一个笑脸盈盈的女人,相貌极其普通,却给人以舒心的感觉。相架是木制的,虽然样式很老,表漆也已剥落,表面却十分光滑,陆璐轻易就能想象李锦经常情深轻抚相架的样子。
“陆小姐,茶。”从内房走出的李锦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为陆璐送上一杯冻花茶,却无视她正拿着自己心上人的相片——那把能打开一切秘密的钥匙。
陆璐腾出一只手拿起杯子作势要喝,杯至唇边却故意停住,斜转美目轻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天真地喝下去?”
李锦耸耸肩,同样轻松地笑答道:“当然不会。只是,客人来了,无论他是带着善意还是恶意,为他倒杯茶,是礼貌。”
陆璐闻言一笑,举杯噙了一口。这一举动大大出乎了李锦的意料。
“好茶。”陆璐抬头笑道,“李医生冲茶的技术真好,和本人一样,很会花心机啊。哦,不,应该是沈医师。”
李锦的语气明显带着佩服:“陆小姐不但胆大,而且聪慧心细啊。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从哪发现我才是真正的沈佟阳的呢?”
“是先母告诉我的。”陆璐对上李锦、即沈佟阳不明所以的眼神,自嘲地笑了,“命运吧。那天,我给先母扫墓,却无意间发现你正站在某人的墓前,你的背影让我直觉回想起一位侦探给我发来的一张跟踪冯志诚的相片。同是那段距离、那个位置,当时冯志诚的背影瞬间与你的重合了。不同的是,冯志诚的背影带着激愤,而你却带着浓浓的情意与痛苦……带着好奇,我在你离开后到你停驻的地方看了一下,意外地发现,你拜祭的人,竟然恰巧也叫白若若,立碑的人,竟然恰巧也叫沈佟阳,然而,墓碑照片上的人却不是我现实所认识的白若若。如此不可思议的巧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佟阳。
沈佟阳眼内的恍然大悟夹杂着懊恼,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一,我认识若若和沈佟阳,且极可能参与了整件事:二,如果当年的报纸报道的自杀事件是真的,事实上沈佟阳一定爱着若若:三,真正的若若的确死了,现实里你认识的若若肯定是假的,既然如此,你认识的沈佟阳也一定是假的:四,你发现我爱的人是若若,所以我才是真正的沈佟阳。”
“所以整件事,你才是幕后的操控者。而我在现实里认识的白若若和沈佟阳,则是你放在我身边、诱我为你除掉冯志诚的棋子?”陆璐双眼隐隐迸着火花,抓着杯子和相架的双手渐渐发紧。
“他们不是棋子。”沈佟阳看似不经意地抢回陆璐手上的相架,拉开抽屉轻放在内,再把抽屉关好,“她叫白若婷,是若若父亲私生的妹妹,一直在加拿大生活。从小,若若的母亲就视若婷为害人精、是白家的耻辱,特别在若婷的母亲死后,白太太更恃着自己是正室,采取种种不正当的手段逼害年幼的若婷,白伯伯对此亦无可奈何。多年来,都是若若背着自己的母亲偷偷救济若婷,让她有家可归,有饭可吃,更供书教学,让她重新找回自信与尊严……”
陆璐听罢不禁冷笑一声:“当时冯志诚与白若若相恋,怎会不知道白若婷的存在?”
“若若虽然……很爱,很爱冯志诚,但在白家,白太太当年是说了一则无人敢说二的,当年的冯志诚整天讨好白太太,若若为了若婷的正常生活,并没有把若婷的事告诉冯志诚。整个白家、冯志诚,除了若若和我,根本没人知道若婷还活着,而且长大了。正因如此,若婷一直视若若为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甚至可以说完全依赖着若若,觉得没有姐姐就活不下去了。当她知悉若若死讯,她心中的那片天崩塌了……我知道你见过她手上的那道疤,那就是她当时决意追随若若而自杀未遂的证据。幸好,当时李锦在……他及时赶到了,否则他也会像现在的我这般,抱憾终生……”沈佟阳低首,轻抚着刚刚关上的抽屉,却因感觉到陆璐明显的怒意,不敢把抽屉拉开、拿出照片。
果然,陆璐再也忍不住,怒不可遏地一扬手,把杯里的茶水全泼到沈佟阳的脸上:“就算冯志诚与白若若曾经相恋,白若若后来是自杀的不是吗?那只能说明是白若若她软弱没用!你们却把她的死全推到冯志诚的身上,甚至设下这个深思熟虑的圈套,把我骗得团团转,利用我逼疯他!你们,你们还是人吗!”
“骗你?利用你?”沈佟阳随手把脸上的茶水抹掉,现出了嘴角明显带着嘲弄的冷笑。
陆璐对他的反应始料不及,只好怔怔地盯着他,好晌才懂得问:“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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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沈佟阳优雅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胸,抬头嘲笑着陆璐。
“你……你们说,白若若是被冯志诚害死的……”
沈佟阳的笑容随之消失了:“你以为我们在这件事上骗过你?那时李锦就和你说了,沈佟阳,就是我,早把家里可伤害若若的东西全扔掉了!结果呢?若若却在那个地方找到了新刀片!她临死时还呐呐着冯志诚的名字!”自知过于激动,沈佟阳深吸口气,过了一会才慢慢继续说道,“安葬了若若后,我的心情低落可想而知,许久才觉得事有跷跷蹊。于是我通过关系,找到了当天大楼外的交通视频录像,在那里发现了冯志诚曾走进了大楼,不久却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若若是自杀还是被杀,你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
陆璐无话可说,好久才又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至少我不会被他骗了四年啊!
“当时的我立即赶往警局,却在途中遇到了严重的车祸……”沈佟阳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我从鬼门关回来之后,那一盒唯一的交通视频录像带已随着那辆车一起报废了。躺了近半年的医院,令我的头脑清楚了不少,既然警方对白若若的死已定性为自杀案,唯一的证据又没有了,我的证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打草惊蛇不如伺机报仇,让他自动将自己的恶行大白于天下……祸兮福之所倚,若不是那场车祸,若不是我因此毁了一张脸,说不定他还会想尽一切方法对付我,现在的他将依然逍遥在外……”
“……那两个女人又怎么说,其实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女人只是你们复仇而买来的傀儡,而压根不是什么情人!”
“呵呵,我们的话与现实是有点出入,可是……”“我们的谎言仅止于”两个情人长得一模一样“这句话上——冯志诚有两个情人的确是事实。”
“什么?”陆璐后退一步,一脸不相信。
“第一个你是知道的。你和冯志诚相识五年了,但他与若若是在四年前分手的,也就是说,当时若若是冯志诚的情人,你才是第三者。”沈佟阳淡淡地说着,陆璐张口结舌。“冯志诚第二个情人,你也认识……”他故弄玄虚地住了口,玩味地瞅着陆璐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是说,白若婷?”陆璐问道。
沈佟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冯志诚喜欢的,是那种像若若般温柔贤慧、不耍任性脾气的女人。若婷不仅相貌甜美,而且有意在举止上处处展露若若的影子。只要创造一些机会,冯志诚一定会爱上若婷的,我们从没担心过。而事实也是如此。”
“不,不可能!白若婷的未婚夫不是李锦吗?他怎么能容忍白若婷当冯志诚的情妇!”陆璐连连摇头,正是因为李锦——即假扮的沈佟阳——当时透露出的那份毫无修饰的爱慕,才令自己对其二人深信不疑啊!
沈佟阳笑叹道:“我刚刚已经说过,若婷是个执着的人,在若婷的世界里,若若曾是她的唯一,是她的天、她的地,只要能为姐姐报仇,即使死她也不会哼一声。李锦知道自己若果阻挠,若婷肯定听不进去,所以宁愿参与其中,在冯志诚面前装扮成大哥以保护她的安全。再说,冯志诚是个谨慎的人,也知道你的敏感多疑,在没让你永远被关在精神病院之前,是绝不会和若婷发生关系的,甚至连谈情也极小心,以免被别人捉到把柄……”一边说,一边笑看陆璐脸色苍白地倒在沙发上。
“你……你是说……”陆璐试图站起却没有成功,摇晃了一下身子又坐了下来。
“哈哈哈,我刚才还以为陆小姐已参透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呢,原来不全然啊。”沈佟阳自信大笑,慢慢站起脱下白大掛,“这次行动之所以这么顺利,除了行动时间短、让你没有思考的余地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是陆璐,陆璐是你——是一个一直以为母亲会化为厉鬼,回来复仇的女儿。所以,当时的你对女鬼复仇深信不疑,更没有意识到要报警。而你极度深信冤鬼的存在、怕鬼这种事,你又认为,会是谁告诉我们的?”
“住嘴!”尽管虚弱,陆璐仍用尽气力制止沈佟阳继续说下去,喘了好久才大声反驳道:“我怎么会怕母亲!应该怕的人是我父亲!不是我,不是我!”
沈佟阳像早已料到陆璐会宁愿放弃追问冯志诚的事而为她怕母亲而辩护似的,静静走到她面前踹下来,抬头看她的目光却不再有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被察觉的温柔。待陆璐稍稍平静,他才缓缓说道:“很少为人子女的,会把自己的爸妈称呼成父亲、母亲,这是两个极疏离的称呼。你从没有得到过父爱,又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父亲的抛弃而死,你对父亲冷淡,称呼他为父亲这能理解。那为何你也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呢?”
“因为我恨她!我恨她抛下了我,恨她宁愿自杀也不愿活下来!我恨她没用,恨她以为自己死了父亲就会内疚!我恨她笨!”陆璐抓紧拳头咬牙切齿,双眼却不禁泛红。
“不,你恨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你恨自己面对母亲上吊却无能为力!你母亲死后,你渐渐觉得当时母亲在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是有迹可寻的,又或者自己根本有机会阻止她自杀,你却因为太迟钝、太害怕而没有采取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气绝身亡。你觉得母亲死前不但被父亲抛弃了,也被女儿抛弃了,所以你一直生活在懊悔自责之中,更深信她恨你,总有一天,她会化为厉鬼找你复仇……”
“不!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不要听啊!”陆璐虚弱地把自己的脸埋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地。沈佟阳沉默了一会,终于倾身上前抱着她,并明显地感受到其全身随之一僵。
“你错了,你妈妈没有恨你,更没有怪你啊。她选择离开人世这种手段虽然偏激,但我相信,她是想让行动提醒你爸爸,要珍惜眼前人,今后要好好珍惜女儿啊……她是如此地爱着你,所以才没有把你也一同带走……”沈佟阳柔声说道,右手轻拍着她的背,“你当时刚满八岁,即使是成年人,看到那一幕不懂反应也是很正常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之前就把母亲的不妥告诉父亲,你父亲就会当是事儿?当时把她救下来,就一定能活过来吗?你父亲会因此更珍惜你俩母女吗?你父亲这些年来因为她的死改变了什么?而她就不会再寻死?人永远活在回忆、后悔,和千万种可能之中,就永远不能走出失败,永远走出人生的阴影……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沈佟阳的一席话,说得陆璐终于嚎啕大哭。泪眼中,她仿佛看到多年来一直缠绕在她身边的母亲温柔地笑了,然后转身走出诊所大门,永远消失了。
她是担心我才不愿离开啊!思及此,陆璐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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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发现自己正偎依在沈佟阳身上,陆璐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大惊之下忙打算抽离。感受到她的挣扎,沈佟阳微微一笑,轻轻就把怀中的人儿推倒在沙发上。
陆璐终于惊觉自己的无力并不是由于刚刚谈论的冯志诚或是母亲的话题,她脸色刹白,用尽全力却只能让身体扭动了一下,只能带着愤怒和恐惧的眼神盯着已变得一脸得意的沈佟阳。“你在茶里……”她带着颤抖的声音问。
“刚刚,我在赌你的自信,结果我又赢了。”沈佟阳悠悠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沙发上一动也不能动的陆璐,“是的,整个计划里我们都在赌:赌冯志诚会爱上若婷,赌他为了尽快打入雄鹿进而取得你父亲的信任而兵行险着——听从李锦的安排策划”闹鬼案“,赌他不认识整容后的我,赌你一直没发现那两个女人的藏身之所,赌你没想过报警,甚至赌你一直服用”天堂“而不自知……”
“一直?”陆璐再次因吃惊地睁圆了眼睛。
沈佟阳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天堂“是你决意复仇的动力之源,直至你帮我们搞垮冯志诚那天,我们给你下药就从未间断过……我们早在你的挎包里安放了窃听器,因而能根据实际情况掌握调整使用剂量的多少……”
终于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在完全接受冯志诚果真背叛了自己这个事实之后,陆璐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但聪智过人——让冯志诚自动自觉地踩入自己有份参与设计的圈套当中,而且连老天爷也眷顾着他。
“看来你的赌运很好。”她轻叹道。
沈佟阳微微一笑:“偶然与必然,往往是相互依存的。我们不太相信运气,之所以敢赌,是因为我们对你们的心理和行为太过了解,所以深信事情会随着我们的计划发展下去。只是,我们的计划也发生过意外……”
“哦?”随着麻药起效,现在的陆璐只能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字了。
“两次。第一次,按照计划,你得悉了”闹鬼案“的真相,当晚报警后本应乖乖地等待警察的到来,然后当场揭穿冯志诚的阴谋,再进一步牵出白若若自杀案,好把他绳之以法。不料冯志诚却操之过急,私自加大了”天堂“的份量,导致出了两条人命,死无对证。幸而老天犹怜,报复心极强的你竟然想出了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这一招,于是我们将计就计,与你合力把冯志诚逼进了精神病院。”
“哦?”合力?
沈佟阳了然地笑答:“冯志诚有告诉你他公司死了一对夫妇这件事吧?那对夫妇父母的接待工作,就是由若婷与李锦负责的。他们三人早商议好了,万一”闹鬼案“东窗事发,三人的短信记录就能赖在照顾那对夫妇的事儿上了:与那两个女人的联系也一直是由若婷和李锦负责的,这也令冯志诚觉得万一出事,都能为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正因为如此,冯志诚才对若婷和李锦如此放心,只是他没想到,我和若婷、李锦是一伙的,你到我诊所接受治疗那一天,我对你催眠,又故意把你弄醒、让你逃走,就是为了给你制造与若婷、李锦相识的机会。那天,若婷和李锦故意把那对父母放走,一方面可让短信内容与你发生的事情相符,打消冯志诚的疑心,另一方面也能令冯志诚分心,好让他无暇想其它事情。最后那份短信记录,就成了你确信冯志诚是主谋的有力理由。”
“还有,在你开展复仇计划后,我们还一直有为你下小剂量的”天堂“,平时也有协助你给冯志诚制造幻觉、阻挠他休息,向他确定那个女人在医院的确是苏醒过来的消息……你以为仅你那几天做的小儿科,就能让冯志诚上当受骗,精神分裂吗?你只是让他一时脱不开身,才在我的”无意暗示“之下装疯,被我带到这所医院里。他以为只是避避风头,却正中了我的下怀——他以为进来后,还能出去吗?呵呵,没有法律的惩治,在我的”治疗“下,他一样能得到应有的报应!”沈佟阳目光充满了仇恨与快意,与他温柔的面相极不相符,就连即将陷入昏迷的陆璐,也被他的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沈佟阳一把拦腰抱起陆璐,惊得她全身一阵颤栗,却仅能发出一个“你……”字。
“至于第二个意外……”沈佟阳冷笑一声,轻松地抱着陆璐步入诊室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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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陆璐从昏迷中缓缓清醒,体内的生物钟分明告诉她现在已是深夜。一开始她还只能呆呆地盯着头上惨白的天花板,直至忆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以及沈佟阳,恐惧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连忙从床上挣扎爬起,却在一阵眩晕中被迫倒了回去。无奈,她朝房间四周张望,一些普通的摆设,她的小挎包乖乖地躺在她的身边,内房的门被关上,沈佟阳早已不知所踪。
突然,陆璐像想起了什么,她侧耳静听,在确定房内外都没人了,才伸手探了探小挎包外层的小袋,从里面拿出一支录音笔。她细细摸了摸笔身,发现那个小标记还在,证明其他人根本没碰过它。
“呵呵,沈佟阳,你也有被设计的一天啊!”大喜之下,陆璐连忙按下播放键。然而,除了那段刚进门打招呼的对话外,李锦从内房送茶出来之后的内容就被沙沙的电流声代替了,令她想起了大卫的防窃听系统。“他又赢了!”一气之下,陆璐把录音笔狠狠的摔成了两截。
又休息了一会,她咬牙下床,摇晃地走向内房房门。出乎意料,门锁竟然一扭便开了,明亮的灯光从内房透进诊室,让陆璐确定诊室内亦空无一人。她跌跌撞撞地走至诊桌前拉开抽屉,白若若的相架已被带走——看来沈佟阳这次是永远离开了。沈佟阳一走,以后要找到他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情急之下,陆璐拿出手机就要拨打大卫的电话,却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沈佟阳的最后一句话:
“至于第二个意外,就是大卫竟然用这种方式背叛了我们……”
大卫……背叛……
这不表示,大卫也参与了这宗预谋吗?思及此,陆璐终于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
仔细想想,大卫的行为的确存在着不少破绽:他曾轻易地看出那片黑色小塑料是失了水的隐形眼镜:大卫在她的办公室安装了防窍听系统,却没有报告自己挎包内有窍听器这件事:那份短信记录也是他给她的:他给她发来的白若若墓碑图片,相片上的人明明是白若婷:但若他不知道白若若的真实模样,冯志诚当晚去杀人时就不会被大卫装神弄鬼的样子吓晕……沈佟阳说得不错,他能成功报复冯志诚,并不是因为运气或上天眷顾,而是因为陆璐的身边还有大卫,那个把偶然转化为必然的核心人物!
曾以为,金钱能在某方面买回纯粹的信任……沈佟阳啊沈佟阳,你赢了,赢得彻底……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把大卫也牵扯进来的呢?一直以来,大卫又担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大卫竟然用这种方式背叛了我们……”
沈佟阳所说的“背叛”,又是什么用意?他刻意把大卫推到我面前,是为了报复大卫的“背叛”吗?还是另有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令迷药还没完全失效的陆璐头痛欲绝。料想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用处,于是站起向大门走去。大门同样轻易就打开了,一阵凉风袭过,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沈佟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在过道上,陆璐遇到了一个守值的护士。她只字不提假李锦的事,反而送了护士一些人民币,特意让她带着自己去了一趟重症住院部。
深夜探访心理专科医院的重症住院部是件很恐怖的事,绝望、疯狂的嗷叫声此起彼落,听得陆璐头皮发麻,但直觉告诉她,有些疑问,待看到冯志诚就会明白了。她透过厚厚的探望窗口,看到冯志诚仍未入睡。而冯志诚拖着口水,时而痴呆、时而恐惧、时而疯狂的眼神,令她厌恶反胃,也终于明白沈佟阳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如果沈佟阳说的一切都是谎言,那她就成了把自己深爱的人逼疯的帮凶,而这则是她的一生所没法承受的事,所以,她宁愿确信沈佟阳说的是真话。
而若沈佟阳说的是真话,那就正如他所反问的,他利用她?没有,他反而帮她除去了身边的一颗炸弹,否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更让她看清了现实,令她学会走好人生……他在赌她的良心,今后能轻易地放了他们,所以他也凭良心,今晚轻易地放走了她……
她也开始了解沈佟阳提及大卫的用意了:在帮助她除去冯志诚这件事上,大卫可谓功不可没。如果陆璐肯放过沈佟阳他们,她就一定肯放过大卫:倘若她不肯放过,他们将会成为同一条船上的人,以沈佟阳的智慧,再有大卫相助,要捉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沈佟阳啊沈佟阳……
无声慨叹后,陆璐转身离开了,对冯志诚没有一丝的留恋。
无论沈佟阳说的是真是假,在陆璐心里,冯志诚本就不爱她的,而现在,她更不可能还爱着一个疯子。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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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陆璐有找过大卫。亦是意料之中,大卫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想必已知道沈佟阳与陆璐已经摊牌这件事。陆璐也不甚在意,她已清楚明白若自己不放开,今后还要过敌暗我明、相互博弈的日子,自己又何必去惹沈佟阳这个恐怖的家伙呢?
三天之后,陆璐意外地收到了大卫的电邮:
“陆小姐:
抱歉,大卫知道,陆小姐一向对我不薄,我仍选择背叛了您。没办法,沈先生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他承诺,事成后我能前往市场较大的某地重新发展,而那里,将不会有约翰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利益权衡间,我选择了自己的梦想……
然而“收两家茶饭”的确是件极可耻的事情。作为补偿,我特意在您先母墓碑前拍下了冯志诚和白若若的墓碑,为你留下线索。原希望您终有一天会无意间发现这个巧合,从而了解这宗预谋的真相,料不到天意如此,您聪明如斯,这“终有一天”会来得这么早,也大大打击了我对您现在能否原谅我的信心。所以,我选择了提早离开。
但我相信,陆小姐最终会对我的卑鄙释然的——毕竟,我也为您揭开了谜底,并向您坦白了自己的行为。信誉对一个侦探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而我却把它全交给您了……既然您已决意放过沈佟阳他们三个,您一定愿意放过我吧!倘若您不肯放过,我会拖他们垫背的(笑)。
——大卫“
轻笑着看完整封电邮的陆璐移动鼠标,在屏幕上轻轻点下“永久删除”键。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她如获大赦地靠坐在那张原本就属于她的大班椅上,轻盈地旋转了一下,让自己好好地享受了一下落地玻璃窗外灿烂的阳光。
尽管痛苦,但一切……真的结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