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十六载
三月二十六。
虞家的三个孩子先后赶回，每一个回家后都待在母亲的院子中，挪不动脚步。
虞家大哥名叫虞云清，今年已经十九，乃是凌云山大师兄，跟随师父学武。
家书送去后他就马不停蹄赶回，一进门大声喝道：“娘！这次生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娃？！”
此时的珑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觉得自己做帝姬时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左手边是给她唱摇篮曲的娘亲，右手边是摇着蒲扇的父亲。
一听声音，苏千眉脸色微变，看向虞秀淮，“这是老大的声音？快去看看。”
“好。”
虞秀淮匆匆往外走，只见白衣少年迈入院门。
“你给我小点声！别把你妹妹吵醒了！”虞秀淮咬牙切齿地道，随后才把人拉到边上，拍了拍他看起来又壮了许多的身体。
明明刚走时还跟自己一般高，现在已成了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郎。
虞秀淮感慨万千，“云清，咱们家总算有姑娘了。”
“至于么？”虞云清有些不屑，“这些年，娘为了生闺女没少折腾，现在生了，高兴了？”
其实苏千眉已经三十九，按理说确实不再适合生育。
“知道你心疼你娘，但有些话说出来，你娘骂你，我可帮不了你忙。”虞秀淮现在的家庭弟位可见一斑，虞云清没指望他，往里走去，“我知道，我去会会我那妹妹。”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很是强壮了，苏千眉见到他后低声夸赞了几句，说了些想他的话，随后就让他赶快离开别吵到妹妹睡觉。
虞云清：“？”
他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冷哼一声“我还能吓到她不成？”
随后望向襁褓。
有些愣住。
这……
作为家中老大，他也不是没见过老二老三出生时的模样，皱皱巴巴一团，一个比一个黑，看着看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什么玩意儿？”
而此时此刻，虞云清竟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软软的小团子，是妹妹呀。
等等，为什么有一种给她绣漂亮小衣服的冲动？！
虞云清神情复杂地思索着，在母亲的驱赶下强行留在这里，顶替了一旁摇扇子的父亲。
没过一会儿，屋外又传来喊声。
“娘！娘！”
“也是巧了，都是一天回来的？”苏千眉开心过后又看向丈夫，使了个眼色，“快出去接老三，让他小点声！”
虞家二哥名叫虞世弘，最小的儿子虞含章今年才十岁，兄弟俩想在军中谋求发展，要不是遇到母亲生女这种大事也未必回得来。
虞世弘虽然才已经上阵杀敌，身材颀长挺直，是长开一半的少年。
而虞含章就更稚气未脱些，兄弟二人跟着父亲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大哥正在妹妹旁边扇风。
他们哪享受过这待遇啊？
俩人顶着怨种脸过去，只想看看什么玩意儿让粗犷大哥都沦陷了，这一看襁褓中婴儿，说话声自然而然变小。
“娘，她就一直这么睡觉啊？”虞世弘不解地问，“三弟当时不是一直在哭吗？”
哭得震天响，全家人都围着他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同样是孩子，差距咋能这么大呢？
“那你们看看，谁有你们淘气？”苏千眉嘴上说着，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正巧这时孩子睁开了眼，她低下头逗女儿。
“妙妙知道哥哥们回来了是不是？妙妙饿不饿？”
珑明其实早就醒了，她睁着一双黑亮眼睛望向院子里的陌生人。
哥哥？
并不陌生的称呼，她的两个哥哥并不相信她，曾经有多宠爱她，那段时间就显得多么冷漠。
如果可以……
一开始不对她那么好就好了。
她也不会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珑明看着自己这一世的哥哥，心中默默想，最好，他们会对自己差一点。
这样她才更能心安理得地对他们冷漠。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
循光十九年。
春去秋来十六载，珑明已经成为虞月来十六年。
一转眼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她不是很开心，因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见了前世。
为什么都重活一次了，还要长这张脸？！
珑明不爱照镜子，总是一副待人冷冰冰的模样，这也让虞家夫妇有些发愁。
女儿大了，苏千眉和她有很多话说，但看她兴致缺缺，也就没再打扰她，而是钻回房间找虞秀淮的麻烦。
“你想想办法啊！姓虞的，我一天怎么跟你有操不完的心！”
无辜的虞秀淮不敢有什么意见，想来想去也只能说，“不如，给妙妙定一门亲事，让她多接触接触其他青年，让她出去玩玩儿？”
“你怎么这么当爹啊？”
苏千眉说着有些委屈，“这些年妙妙从不跟我们交心，但也足够省心，你见过比她还省心的孩子？我看她这辈子就是来报恩的，这样的好孩子你不珍惜你让她嫁人，滚！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不久后，珑明站在窗边看到父亲抱着被搬了出去，隐约听到了母亲的骂声。
“夫人还这么有精神。”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珑明回头一看，正是多日未见的莫思昭。
莫思昭的模样如同当年。
此时的他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袍，给人的感觉像湖水澄澈，头发扎成一束，正是苏千眉心中合适的女婿。
这些年，莫思昭都是暗中保护珑明，唯有最近一年才以“武修”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虞府，目前正是珑明的“老师”。
但他说什么也不让珑明喊自己“师父”，毕竟他这个身份只是伪装，更便于跟在珑明身边而已。
珑明也知道这点，便道：“思昭，你回来了。”
她的脸上浮现难得的笑容，莫思昭明白是因为她不想再笑，就连面对自己也是勉强装作开心，只是不想让他过分担心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天道，不是因为那些冤枉珑明的诸神，昔日高高在上的珑明帝姬又怎么会成为一个凡人少女。
想到这，莫思昭眼底积蓄戾气。
他将戾气掩藏好，从身后掏出了一束花，送到了珑明面前。
“这是？”
眼前的花如同冰晶支撑，但是花心处又有琉璃一样流光溢彩的颜色，每一朵都美得不可方物。
莫思昭道：“这是……我家乡才会长出的花。”
“很漂亮。”珑明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诶，可金缕城不就是你老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