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胜哥儿回来了
有人一带头,那些个憋了一天忙着收拾家当物什的妇人也纷纷落下泪来,谁说不是呢,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割麦子晒麦子的那段时间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的小雨,往年一亩所出差不多二百斤,去年收成不到一半,所幸赋税减了些,大伙儿才勉勉强强没在冬天里饿死太多,本以为今年会好一些,那知道过完年直到现在都没下一滴雨,这田里地里的庄稼再怎么从溪里挑水浇,叶子也已经焦黄,这茬子收成显而易见又泡汤了,这个时侯再来个地龙翻身,连唯一遮风挡雨的房子是塌的塌,坏的坏,这样的情况确实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早知道前十几天我就和刘二剩那几家人一起去讨饭去了,反正庄稼没了,现在房子也没了,连几个破碗也没了。”有人长吁短叹。
“村长不是说要带大伙儿去县府州府讨饭嘛,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我到县里找我儿子去,他捎信叫我和老头子去呢,说让我享两年福。”
“张嫂子好福气,信哥儿工资又涨了吧。”
“涨不涨的不知道,只说一个月有这个数。”那张婆子手一比划,引来众人惊呼。
“比胜哥儿还高!”
“哪里比得了胜哥儿哟,人家以后那是要考举人当大官的人。”
“那是那是,不过信哥儿也不错,一个月都三两了,我一年到头都没见二两银子,信哥儿哪里用得完这么多,你呀,快去帮儿子一起用。”
“你家秋菊也嫁的好,镇上张屠夫,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啊。”
“现在不行了,天太旱了,饭都吃不起了哪还有人买肉啊!”
“张家做了十多年屠夫,没点家底?我看存的银子这一辈子都花不完。你家秋菊不快生了嘛?”
“是呢,还有一个多月,上回捎信让我去陪她呢。”
“她婆婆不在了,你这当娘的是要操心些。”
几个有了去处的老婆子相互吹捧炫耀着。
没有去处的则坐在一起讨论是去逃荒呢还是在家里再抗一段时间。
“唉,去吧去吧,家里最多还有十几天的口粮了,不如碰条活路吧。”
“我行李都收拾了,村长吆喝一声我就走。”
“我都没行李,连几个碗都坏了。”
“那得借个碗,要不讨个饭也没地装。”
葛胜的车队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七嘴八舌谈天说地的村民眼前。
他家在村子中央,院子很大,要经过晒谷场,他老爹葛方仁当年脸颊上带着老大一条伤疤从战场上回了家,除了朝廷发的饷银赏银,身上还藏着收缴的战利品,他用这笔钱建了几间房青砖大瓦房,买了几十亩地,讨了老婆,帮着三个弟弟成了家,又分给弟弟每上好的地,又送大儿子一路读书并考上了秀才。这在方圆十里八村也称得上数得着的能人,只不过原配老婆福薄,长胜一岁多时得急症死了,葛老爹在长胜二岁时讨了隔壁村嫁出去又当了寡妇被赶回家的苏秀秀,也就是葛长胜的继母。
苏氏嫁了个读了几年书还考不上童生的读书人,成亲三四年才生下个女儿,不想女儿生下来没多久男人上山被蛇咬死,叔伯兄弟想占她家几亩薄田,说她克夫,一纸休书赶回娘家,娘家嫂子厉害,哥哥霸道,苏氏母女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葛长胜年少时对模样俊俏的苏氏暗生情愫,现自己死了婆娘,她又作了寡妇被休回了家,便着了媒人讨了苏氏作了继室。
苏氏肚皮也争气,嫁到葛家一连生了六个儿女,四个儿子都活下来了。随着四个儿子的长大成家立业,苏氏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胜哥儿回来了。”葛胜的三婶子向氏眼尖,老远就瞧见了第一辆骡车上赶车的葛胜。马上就嚎了起来:“胜哥儿啊,你可来了,你爹躺床上起不来了,你三叔正打算明儿去县里找你去呢,你就来了。”一边嚎着一边冲向骡车。..
二婶万氏也不落后,草鞋都跑掉一只,扯着胜哥儿的另一只袖子一连声的叫着“胜哥儿,可把你盼来了,你二叔这几天做梦都梦到你。”
葛家的三个叔叔婶婶并一大帮的堂弟堂妹们也纷纷围了上去。每个人都在想着,这大侄子(大堂哥)这回拉了这许多车东西,怎么着自家也有份吧。自家走投无路正想去找他打秋风呢,他倒带着这么多东西来了,可见天无绝人之路。
葛胜忙跳下车和三位叔婶见了礼,这时村里有头脸的人也围上来打招呼。
众人见那一溜骡车,前头的一辆骡车还是两头高大健壮的大青骡子拉着,眼睛登时就发热了,这胜哥儿这回怎的如此阔气,是在那里发了大财,同村同宗的,到时舍下老脸去借点钱粮,应该多少打发点儿吧。怀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少,都齐齐的围了上去。
葛胜一边和村民答应着,一边主动叫着那些叔伯兄弟和几个硕果仅存的爷爷辈。
谨文谨思也跳下车,跟在后面叫着人,早有眉眼高低的村民牵了骡车往前走。
众人送到院门口,六叔公对大伙儿“好了好了,大家散了,散了,胜哥儿回来看他爹,等他们父子先叙叙旧。”
众人忙止了步,纷纷道“是这个理”却仍围在塌了大半的土墙外不肯离去。
“六叔公,我先看看我爹,等下再去瞧你和八叔公,我给你们每人带了两坛清泉大曲,一会儿给你送去!”葛秀才一向和六叔公特亲。
“好,好,好,胜哥儿有心了,这酒也太贵了吧,白瞎钱。”六叔公乐得白胡子一翘翘的,就现在这年景,一粒粮都难得,酒,那是想都不敢想。
乡下汉子们一听,不由咽了口口水,清泉大曲,往文一小罐,名扬州县啊。
“瞧叔公说的,你老爱喝还说什么贵不贵的,再贵也得给你买啊,六叔婆,给你带了罐蜂蜜,早晚兑水喝,润肺止咳。”
“多谢多谢,这大灾天的还惦记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明儿叔婆给你做好吃的。”六叔婆乐得眉开眼笑,蜂蜜这东西老珍贵了,可被人惦记的感觉更珍贵。
“你八叔公正在自家院子里忙着呢,还不知你回来了。”村长方林叔也回了一句。
“有钱人哪,这样的光景还买得起酒和蜂蜜!”有村民啧啧出声。
“那六叔公,六叔婆,方林叔,你们先忙,我先看下我爹,回头再去瞧你们。”葛胜又拱手道。
有好些个人还围在外面,被六太爷喝走了。连几个叔婶也被他喝了出来。那几个叔叔婶婶也不离开,守在院外“六叔,等下我大侄子搬东西时,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不得帮下忙啊。”
要你们帮什么忙,没瞧见胜哥儿带来汉子,你们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六叔公内心吐槽。
刘大壮一家驾着车停在院外,(院子里装不进这么多骡车)谨文带着老妈和谨思,晴若,小姨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