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精思琢想

(一三三)精思琢想

麒麟走后,月老立刻变出一罐蜜,打开盖子仰头往口里倒了一大口。

道玄道:“你没事吧。”

月老咽了蜜才答:“气死我了。”

“你和他生什么气。”

“开始也没生气,后来他一口一个爱爱爱,我就搂不住火了。我这姻缘仙最受不得的就是婚姻里行恶事。”

道玄摸着棋子道:“我看他其中也有那么几件应该还算不错吧,比如给金朵送花,求蚕花黄道做床幔床纱,还——”

月老哼道:“来心不对!况他做的那点好事和他做的错事相比,不值一提!”

月老又往口里狠倒了口蜜。

道玄轻笑了下,想:看来月老生气也还是清醒的,又问道:“那今儿这一番就完事了?”

月老咽了蜜,舔着嘴唇答:“怎么可能,今天他也就知道个大其概。少修了三万多年,我就算给他放一万条男女情爱的视话片他也懂不了爱。”

“嗯,虽说有血肉之情,可现在他比天白也强不了多少。”

月老托着蜜罐,“可不是。”

“你说他打金朵没有意识,是因为吃灵力丸长大的吗?”

月老疑惑着:“不应该啊,莫非他们麒麟有什么隐疾?”

道玄否道:“不会!麒麟是灵兽,定是其他原因。”

二人想不出结果,道玄看着继续吃蜜的月老道:“月老,若是我天白做了恶事,还望月老对他不要这般激怒。”

月老听得明白,笑着瞄了道玄一眼。

麒麟坐在台阶上,眼睛从抚在面颊的掌指尖端露出来,停住。

眼前是白沃沃的无边云海,平静,舒展,无数的浮山根端陷在云海之中,就像浮山是在云海里长出来的,飘渺,清逸。这景象太美好,这天界也美好,它是六界美好的所在,——“我……”

麒麟脑中接连不断地涌进月老的话:

“你那不是爱,是霸占!”

“你不懂爱!”

“你都没把她当人!”

“你留下她为的是你自己!”

“她连宠物都不如。”

“你给过她快乐温暖舒适吗?”

麒麟想:“月老是姻缘之神,最懂这些,他说的不会错,况且我又没得罪他,他没道理误导我打击我。他的话我也觉得对,我做的的确是那回事。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我的错误直接指出来了。”

“他说我不爱金朵,可是我自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金朵好啊,诶!不对,他说我是为我自己。我如果不那么做了,就是爱金朵了吧。师傅也说让我反操作。”

“可是为什么我最初的想法和行为与月老说的正确的差那么多,我真的不爱金朵?”麒麟想到这儿,心里猛地翻腾,“不!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爱金朵,不会错!”

“我要让金朵知道,我爱她!”

麒麟看向前方的目光猛地坚毅无比,他放下手,站起身,转身上台阶走进药仙宫。

此时已是申时,麒麟今天一白天几乎都消耗在道玄宫。他走进厨房,心里想着:“我不在,金朵中午缺顿饭,晚上给她做点啥呢?”

进了厨房,他看看饭碗——眼前浮现出金朵死盯着两碗饭的表情——“这饭碗还是别缩小得太频,被她发现就遭了。”

于是麒麟和了一小块面。

晚饭,麒麟把饭菜端上来。

金朵又是迅速地蹭到桌边:“最后一口。”还没吃呢,就这样说。

麒麟开始喂饭,金朵边吃边时不时地道:“我乖。”“再吃一口。”

“金朵,今天我去见月老了。”

“我不走。”

“月老说了很多我做的不对的事,也骂了我。”

“最后一口。”

“我没想到我做的事原来是为我自己,我以为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

“我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

“再吃一口。”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明白。”

“啊!”这是有别于让麒麟喂饭的“啊。”

麒麟忙看向金朵,原来麒麟为了金朵少吃饭,他做了几个芝麻糖球,就是外边是面糖壳蘸了芝麻,里边却是空的,为的是放在碗底占空间,好少点饭量。刚才边说边喂,不知觉喂到了。

“金朵,怎么了,是糖扎了吗?”麒麟伸手,想看看金朵的嘴是不是扎了。哪知金朵一口咬住麒麟伸来的手。同时伸手从碗里抓出剩余的糖球揣在了自己领口里。

然后一松口,放了麒麟的手,“啊。”又张着嘴等麒麟喂饭。待到又吃到芝麻球又把球抓出来揣进领口,一退身,爬上床。

麒麟看着金朵,这招也行。

麒麟又坐在台阶上,他想,想月老的话。

睡觉的时间到了,麒麟看到金朵坐在床上双手怼在嘴前啯着什么,麒麟不敢碰金朵,他靠近扒眼一看是在啯芝麻糖球。

“金朵,睡觉了,不吃了,晚上吃对牙不好。”

“最后一口。”

任凭麒麟怎么说,金朵仍是啯糖球。

麒麟抬起手,他又想定住金朵。可他举着手好一会儿没动后又把手放下了。

他走到茶榻处,抱起枕头铺盖,出了婚房,进了右手边的房间,就是和尚烈同住的房间,放下被褥。

他又回到金朵床前,“金朵,月老说的对,我从今夜起不在屋里住了,你可以放心地睡,还有,我刚才想到的,你记得我说的‘再吃一口",也记得‘我是为你好",你记得那么多我对你说过的话,从今往后,我还会说一些话,我相信只要我说得够多,你一定会记住我新说的话。同样,我也会为你做许多事,我不和你同屋睡觉就是第一件。如果你有事就叫,没有事就放心睡吧。”

麒麟出了婚房,来到八兵住的房间:“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以后我无论何时,身边都要有人。”

八兵看着麒麟有些懵。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会打人,需要身边有人,如果我发疯打人赶紧封住我。”麒麟细说道。

似乎一瞬间,八个兵都走神儿了一下。

鹅兵道:“我!我去。”

园蛛兵马上道:“我也去!”

其他人没说话。

麒麟本想找一个,现在俩人应到,便都收了。

来到婚房门外,对鹅兵道:“今夜你便值夜吧。”随后带着园蛛兵进了右屋睡觉。

半夜金朵喊起来:“啊!”“别打我!”“快!九弱。”“我不逃!”

吓得鹅兵冲进右屋来:“新帅!夫人怎么了?”

麒麟道:“夫人在做噩梦。你们——”

园蛛兵看出麒麟有话说不出口,“元帅有话直言。”

“唉!夫人被我吓疯了。”

鹅兵和园蛛兵吃惊地大瞪双眼。

“夫人夜夜如此,白日我见月老,月老说我不该再与夫人同屋,我是出来了,可是我却无法让她安眠。”

“用法术压下不就行了。”鹅兵道。

“我之前是这么做的,可是今日我想到,也许她夜里做梦是宣泄情绪,如果总是压着,是不是也不好。”

“那这样!”园蛛兵道:“有没有什么快乐的歌,或者她喜欢听的,或者舒缓的,给夫人安抚情绪。”

麒麟看向园蛛兵,心道:“我怎么没想到!!!”

当即,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婚房。

麒麟想了想,往空中一抹,空中出现蓝英河畔麒麟和金朵玩儿的画面,金朵踏上高石,给麒麟唱歌。

金朵的喊叫明显停住了,渐渐安稳了许多。可是歌声停了片刻后,金朵却“啊!”“啊!”“元帅!”“啊!”同时手脚一起狂猛剧烈地胡乱扑腾起来。

麒麟“芜”钻进了金朵的灵识虚海,他要看看,这是他和金朵最快乐的时光,怎么金朵会变得剧烈地扑腾。

他看到金朵眼前是第二次他打她的影像,金朵那时应该在做噩梦。接着,耳畔传来麒麟放的金朵唱歌的歌声,金朵识海晃动,变得白茫茫的,好像还有叶子般的云缕在幻化,渐渐蓝英河畔显现出来,是金朵和麒麟的画面,和麒麟放的一样,歌声结束,就见画面里的那麒麟兽一下变成麒麟人的样子,眉目凶恶地扑过来,金朵跑两步摔倒,麒麟咆哮道:“不准跑!”说着抱起金朵,金朵恐惧地扑打麒麟,扑打,金朵在麒麟怀里被越捏越小,最后只有一个芝麻糖球大。麒麟把这个小小的金朵举到面前,金朵的视角里,那像关长毛巨虫山洞洞口般的大嘴道:“不准跑,再跑,我就吃了你!”

麒麟“芜”出了金朵的识海,他抬手抹出了大海的画面,海浪轻抚沙滩,一波又一波的浪涌来,退去,没有其他,在海浪声中,许久,金朵渐渐停了扑打,弱了呼喊。

三人出了婚房,麒麟道:“我若发疯,你们定要封住我,并且保护夫人不受伤害。”

鹅兵突问道:“九弱仙子是新帅发疯杀死的吗?”

麒麟沉默一瞬,低沉地答:“不是。”

次日早饭,在金朵吃饭桌子的前边又摆了张桌,麒麟和鹅兵园蛛兵三人一起进来的,摆好饭菜。

麒麟指着站在身旁的鹅兵和园蛛兵道:“金朵,这是鹅兵和园蛛兵兵,你都认识。你别怕,他俩不是来看着你的,是来看着我的,以后,他俩会和我同时出现,我不会单独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再失去意识,他们会保护你,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伤害到你。”..

金朵才没瞅麒麟,她坐在桌边,把手指抵在嘴唇上,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两碗饭。

鹅兵和园蛛兵就在新摆的那桌落座吃饭。

麒麟照例喂金朵。

“最后一口。”

“金朵吃饱就可以停。”

“我乖。”

“金朵不用听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不跑。”

麒麟顿了顿道:“金朵先把身体恢复,然后,我带你跑。”

“我不跑。”

“以后金朵说了算。”

“我不跑。”

“金朵做什么开心,唱歌?戏水?”

“我不跑。”

麒麟注意到金朵一直在说“我不跑。”“莫非是我说跑刺激到她了?唉!看来是她逃跑又跑不掉印象太深了!”

鹅兵一抬手,把麒麟罩结界里了。

“夫人,看!新帅出不去了,夫人快逃!”

麒麟慌张地看向鹅兵,园蛛兵也愣住,没料到鹅兵突然的这行动啊!

哪知金朵一下跳上床,嘴里更大声地道:“我不跑。我不跑。我不跑。”

麒麟在结界里道:“快解开!”

鹅兵解开结界后,麒麟再招呼金朵来吃饭,金朵却不过来。她像玩冲冲飞那样手指和手指触即离触即离地对戳着,直直地坐在床上嘴里叨咕着“我不跑。我不跑。我不跑。”

一连数日,麒麟总是在不给金朵喂饭时独自坐在台阶上。他怀抱着个小捣罐,目视前方,像个机械偶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药。

穿过药仙宫的宫门,做药的园蛛兵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实在想不出,“他不像!怎么看也不像恶人。”

鹅兵看对面的园蛛兵一眼,也扭头看看宫门口坐着的麒麟背影,手里“咚咚咚”地加劲狠捣起药,“渣!渣!渣!作秀给谁看!”

园蛛兵转回头看向鹅兵,鹅兵道:“看我干嘛?!他要再发疯打夫人,我就替九弱仙子报仇!”

“你还是省省吧,眼见未必为实,况你我未见,其中有什么缘由也不知道——”

“他不是说了么,总之他再行凶,我鹅可不鸟他是谁!”

鹅兵自从麒麟杀了九弱,对麒麟彻底反叛,——实在是九弱的名声真是好。虽然面上不说,但鹅兵心里已经在情感上失了对麒麟这个上级的敬重。

麒麟脑中像一把犁磕绊地犁地那样前进地想着,像挖井那样一锹比一锹挖得深那样地想着,像断了线打着旋又要努力向前向上飞那样地想着,想着……

脑中似是无数条路,无数条河流,无数根乱线,无数枝闪电,铺行,流淌,交汇,激撞……

麒麟在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揪开,寻找,捋顺,明晰。

麒麟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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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天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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