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宁愿舍弃爵位
卓敖一听见卓诗的名字,想起那张清丽可爱的小脸,想起儿时含饴弄孙的岁月,霎时没能控制住情绪,老泪纵横。
小孙女卓诗,一直都是他最软的软肋,他都找了三十年了,如果不是丁问在他身边支持他,不厌其烦地帮他寻觅,可能连他自己都要放弃了。
“您别哭,您每天为卓诗小姐母女俩祈祷,上天一定能感受到您虔诚的爱意,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丁问完全是唯物主义者,但为了安慰这个白发苍苍的可怜老人,他愿意违背心意,只为了能让他好过一点。
这边,白懿听见卓诗的名字,只觉满心都是抵触和厌恶。
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卓谨因为长期郁郁不得志,加上父亲冷暴力的折磨,年纪轻轻就得了躁郁症。
卓谨有时候对她很好,像普通的母亲对待女儿那样,会带她去吃西餐冰淇淋,带她去买漂亮的衣服,把她抱在怀里贴贴亲亲。
但一旦她躁郁症发作起来,她就会变成一个面目苍白的怪物,她有时候无比阴郁,有时候大喊大叫摔东西,掐她,打她,用她一个孩子根本无法接受的字眼辱骂她……
-“卓诗……卓诗!!都怪你!你把我的一生都毁了!!”
-“妈咪……咳咳……不要……我不是卓诗……我是你的女儿啊妈咪……”
年幼的白懿,被母亲摁在地上,狠狠扼住脖子,灭顶的窒息与绝望将她推到深渊边缘。
-“卓诗!我哪里比你差?!我哪里都不比你差!为什么爷爷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你该死,你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当年她母亲反反复复重复的,都是这个名字,在她发病的时候。
白懿在想,如果卓谨不生病,那么她应该是个很好的母亲,她应该会给她全部的母爱,而不是带血的糖,爱并伴随折磨。
所以,这一切的悲剧是谁造成的?不就是那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卓诗吗?!
而现在,卓敖竟然还心心念念着要把那个卓诗找回来,凭什么?!为什么?!他把她这个曾外孙女置于何地?她根本,完全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曾外祖父,我知道您伤心,想找到卓诗姨妈和妹妹,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可能她们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了?”白懿故作担忧地说,眼神却透出阴鸷。
“你胡说什么?!”卓敖最是听不得这种话,此刻眼眶猩红地盯着白懿。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姨妈还活着,她的女儿也差不多跟我一样大了吧?就算姨妈不联系您,她的女儿也一定会和您联系的吧?您可是斐国第一公爵,您寻找她们的消息一定传遍世界,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白懿抿了抿唇,眸光阴冷地闪了闪,“除非……她们根本不想和您联系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您又何必强求她们,回到您身边呢?珍惜自己身边的人,才是明智之举吧?”
卓敖布满泪痕的脸僵硬苍白,冷峻得如万丈冰寒。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沉着脸一步步走到白懿面前。
突然,卓敖目色狠戾,抡起胳膊狠狠抽了白懿一嘴巴,把她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尖叫一声扑倒在地!
太疼了……这个老家伙打人怎么会这么疼?!
白懿痛得流出了泪来,唇角渗血,眼神却浸透了仇恨!
“你一定是心里盼望着阿诗和她的女儿不得好死吧?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你母亲都是一样的阴损歹毒!!”卓敖暴吼。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懿捂着脸哆嗦着狡辩。
“要不是你母亲……当年阿诗也不会从山崖上坠入海里生死未卜!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失去那么好的孙女!”卓敖每每想起卓诗,心就痛得痉挛一般。
白懿终于恼羞成怒,红着脸吼道:“难道在您眼里只有卓诗才是受害者吗?!我母亲她也是受害者啊!我也是啊!要不是卓诗我母亲怎么会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她怎么会得躁郁症?!”
“你这个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的掌权者知道我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吗?!那个我脸面儿都没见过的卓诗把我的人生全都给毁了!!”
卓敖震愕了一下,紧紧抿唇,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他将卓谨逐出卓氏,从卓氏家谱中删除后,他就郎心似铁,再也没有和卓谨联系过。
在他看来,那样恶毒的女人,亲手杀死自己亲妹妹的女人,根本不配成为卓家的人。他往后的每一天看见她,就只会想起自己殒命的小孙女。
可是,当他得知卓谨因此而换上精神病的时候,他的心里,虽不至于就此原谅他,但还是涌上一丝难明的苦楚。
毕竟,卓谨也是她的孙女,还是长孙女。
曾经何时,面对这个投胎出身的长孙女,卓敖也是宠她至极的,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就都变了呢。
“你母亲,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她无缘无故地怨恨阿诗,她也不会被自己的心魔纠缠这么多年。”卓敖深吸了口气,冷冷地说。
“您怎么……能这么说……”白懿彻底惊呆了。
“如果,不是因为阿诗不在了,你以为我会把爵位传给你吗?你觉得以你的品性,你的心智,你担得起将军府这偌大的家业吗?你配成为斐国最后一位女公爵吗?”
卓敖不想再跟她拉扯当年的旧事,毕竟当年事也与她关,说了凭白多了太多痛苦,于是转过身,“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再去纠缠顾听潮,不许你再找慕小姐的麻烦。一旦被我发现,我会请求皇室,褫夺公爵的封号。”
丁问一听,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公爵阁下为了牵制白懿,为了保护顾听潮和慕轻棠,竟然豁出去,连自己的爵位都不要了!
真的,值得吗?
“您……您疯了……您疯了!!”白懿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卓敖毅然决然的脸,歇斯底里。
“还有,我给你三天时间,你给我尽快,和那个叫什么林肇的断得干干净净!你不知羞耻,我还觉得丢人呢!”
说完,卓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问冷淡地看着唇角挂彩的白懿,眼中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无尽的鄙夷和嘲弄。
两人回到房间,丁问服侍卓敖躺下,又喂他吃了药。
“公爵阁下,您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丁问心里忧忡,轻声问。
卓敖无力地点了点头,“阿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病糊涂了,我神志不清了……我疯啦?”
丁问摇了摇头,苦笑,“我非但觉得您没有疯,而且我觉得,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只是……为了牵制白懿,您拿爵位做赌注,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你我都清楚,白懿她心思歹毒,人品恶劣,背着我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根本就不配继承爵位。如果我让这种人成为斐国最后一位公爵,那我才是真的疯了。”
卓敖闭上眼睛,幽沉地叹息,“等我一死,阿诗母女俩再找不到,卓氏就会彻底绝后。你虽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可你毕竟不是卓氏血脉,无法继承爵位,到时候爵位也一样会消亡。”
丁问心里真的好恨。
他不是恨卓敖的决定,而是恨自己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白懿根本不想孝顺我,她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爵位……和控制将军府。”
此刻药劲儿上来,卓敖觉得有点儿难受,眉宇拧着,“你也看出来了,白懿的后台是万紫盈,日后若她掌控将军府,将军府就会彻底沦为万皇后为所欲为,控制斐国军权的工具……我绝不能允许这样的是发生!可我时日无多,不知还能牵制她多久……我一旦撒手人寰,就不可能有人控制得了她了。所以……我宁愿不要这个爵位,这个虚名……我也不能让将军府彻底陷入黑暗!”
“公爵阁下……”丁问眼眶通红,泪凝于睫。
“阿问,你不要担心。即便没有了公爵的封号,将军府也依然掌有军权,到时候我会让你统领将军府,加上你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职位,你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将军府的未来……”
卓敖用力喘了口气,眸光深沉,“如果到时候你一个人做不来,也没关系,我与顾董私交甚笃,他就像我的干儿子一样,他和听潮……将来都会帮助你的。有顾氏帮你,冷氏也会倾向咱们,四大家族有两大家族与我们交好,即便韩惟和万皇后想从中作梗,也会有所忌惮。”
老公爵深谋远虑,已经把未来的每一步都想好了。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撑到,小孙女回来的那天……
*
顾听潮和慕轻棠回到家中时,顾听澜已经醒来了。
她穿着水粉色的真丝睡衣,独自坐在小客厅里,看着桌子上的鲜花和药,静默出神,完全不知道二哥二嫂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听澜?你醒了?”慕轻棠双手放在她单薄的肩上,轻唤了她一声。
顾听澜猛地晃了个神,失神地抬眸望着她,“嗯,好多了,已经完全醒酒了。”
顾听潮眼看着曾经阳光灿烂,无忧无虑的妹妹眼神里满是忧郁,那双黯然的眸子仿佛黑水晶暗藏着细碎的裂纹,带着惹人心疼的破碎感,不禁喉咙一哽,郁结从心。
他明显感觉到顾听澜变了,他真的不想看见她变成这样。
这笔账他到底该找谁来讨吗?白懿?冷斐然?就算讨回来又如何,曾经明媚开朗的顾三小姐也再也回不来了。
“那就好,你喝得太醉了,一直都在睡。我很少见到有人像昏迷一样会醉这么久,真的有点儿把我们吓到了。”
慕轻棠捏了捏她的肩,随即看着桌上火红的玫瑰与醒酒药护肝药,诧异地问,“这些是……”
“听管家说,是韩鹤唳送来的。”顾听澜淡淡地说。
慕轻棠和顾听潮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托人把花和药送了进来,送完他就走了,甚至都没给我打一个电话。后来,还是我给他打去了电话,对他道了谢。”
顾听澜倾身靠近红玫瑰,摘下一朵攥在掌心里,“虽然我不喜欢红玫瑰,但这些药倒是奇效,吃了也不恶心了,头也不疼了。还是得谢谢他。”
“听澜,我有事想跟你谈谈。”顾听潮深吸口气,压低嗓音。
“听潮,找个时间再说吧……”慕轻棠小声拽了拽他的衣袖。
“就现在说吧,明天,后天,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顾听潮走到顾听澜面前,垂下眼睑睨她,“你离开冷斐然,是因为那个绯闻吗?你心里怨怼她,所以你一气之下就和韩鹤唳约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也要和韩氏联姻?”
“听潮!”慕轻棠心里好急,她觉得顾听潮态度太冷硬了,这哪儿是劝人的态度。
这钢铁直男,估计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用她身上了,多一点儿都是没有了。
“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直说好了。”顾听澜没有像以前那样毛毛躁燥,反而平静得令他们心疼。
顾听潮抿了抿薄唇,拿出手机,将那段那个女人招供的录音放了出来。
顾听澜垂着长睫,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大段话听完,除了微微发麻颤栗的手指,她没有任何反应。
安谧得,令人心寒。
“阿斐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他的人,背后的黑手,就是白懿。”
顾听潮蹙着剑眉,苦口婆心,“他心里一直有你,他爱着你,并且从未想过背叛你。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也是有他的,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为什么……”
“我心里,确实有过冷斐然,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终于,顾听澜缓缓抬眸,冷飕飕地与顾听潮对视,那眼神,几乎陌生,“但我现在,心里已经没有冷斐然的位置了。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心动,在顾氏的利益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