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劫
如果,桑生知道,余下的那一点路程,还会有所波折,那么她一定不会让童悦离开,好歹也会让童悦护自己一行人先回家。
如果童悦知道狮子寨会不顾颜面地抢这一船货,她也不会放下这边,先去给净侯帮忙。
可惜,她们并不知道,京畿之地,盗贼能猖狂至此。她们亦不知道,自己对那些盗贼来讲,是何等大的一块儿肥肉。
这一天,离狮子寨已经不远,桑生不愿在寨子下面停靠,生怕惹了那伙盗贼的眼,才用了中饭,便远远的将船靠岸。
算算行程,明儿一早,便可到家。船靠了岸,再转车马,自己先往靖王府,去看一眼,和三愿那边通个气。然后,再往时里正家里,将其稳住,安顿了葛先生、姚娘子,还有徐妙锦一家之后,再一边等着童悦回来,一边找新房。
到了晚上,众人简单吃了些东西,想着明日还要早起,便都早早地安歇下来。
一觉醒来,不过子时,桑生有些睡不着,便拿了宝剑,在甲板之上,吹着凉风。
童悦不在时,桑生她愿意拿着宝剑,虽然,到现在为止,她的宝剑,还没有起到过什么作用,但她总觉得,有这样一口剑,遇到有人要伤自己时,便能保护自己一些。
而有童悦这个行家在时,她则不那么喜欢带着宝剑。毕竟有行家在,自己这两下子,实在不足方家一笑。
“哗啦”一下,那是金属碰击的声音。
桑生心中暗道:“这宝剑,倒是没有白带。眼下,却也不必声张,先看是什么人,要是寻常毛贼,给几两碎银,打发走了,也就罢了。要是什么江洋大盗,甚至带着迷香的,那便别怪她心狠意毒了。京畿之中,纵有匪类,却不是她李桑生,船上杀人的事儿,她还不至于做,拿下活口,送交官府,那才是正理。”
想到此处,桑生放轻脚步,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到了近处,桑生却不继续往前走,仗着自己身形较瘦,天色又黑,直接隐在桅杆之后。
一个、两三、三个……十来个黑影,通过一枚带锁的飞爪,爬上了船。
来的不是一个人,这情形,绝不是小毛贼,亦不是独行盗,十有八九,便是狮子寨上的匪类。
桑生掉头往回走,想要招乎起来王示还有葛青云二人来。不曾想,被一个黑影叫住:“姑娘,既然露了面,便别想走了。您也没必要吵闹起来,真闹起来,于您,于我们,也都没有什么好处。您手里拿着剑,我们也不知道,您的功夫怎么样,不过,您一个人,斗我们十二个,怕是够呛。这样吧,您束手就擒,我们把船往寨子里一引,让几位寨主看了,我们不让您吃亏,就是了。”
桑生听了,不由微微哂笑,心里暗道:“倒没见过这么“讲道理”的贼子。”
此时的桑生,怒极反笑,她笑吟吟地朗声道:“您好说话,我便也好说话,您也别费这个事儿,您直接开个数儿,我这里有的,直接给您,您也别动我们的船,您看怎么样?”
再“讲道理”的盗贼,也是盗贼。他们讲的道理,也只能是歪理。
如今,桑生与之絮絮叨叨地说这些,倒也不为真能说动他们,只想着能把自己这边的人,吵起来一些,只要自己这边的人醒了过来,未尝不能将他们赶下船去。大不了明日便弃船登岸,远远地绕路,未尝没有办法安全的离开。
那黑影道:“纹两。”
桑生哈哈笑道:“纹两,你看这船上上下下,连同我们二十几个人的性命都算上,你看值不两吧。”
黑影冷笑道:“既然知道不值,又与我们废什么话呢。乖一些,这船是我们的了。”
桑生哂笑一声:“我说几位爷,您知道我们船上是什么么?”
那黑影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了。不过就是点子做衣裳的针线布匹罢了。别两,两也不值。不过,我们自然有办法,从你们身上鼓捣两来。”
桑生嘴角微扬,道:“好汉很缺两么?还是说,您只是随口说说?您要是真两,倘不急的话,等我们些日子,只要您让我们平平安安地过去,我自己把纹两给您奉上。您要是只是随口说说,那也请您放我们过去,等回去之后,能凑多少,我便给您凑多少。您看成么?”话音未落,手里的宝剑,便已经送到那黑影身前。
那黑影,却也不躲,竟然任凭桑生的剑刺向自己。
“嗤啦”一声,那不是剑刺入肌肉骨骼时的声音,那不过是寻常斩断布料时的声音。
桑生心下惊慌,仗着月色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方才所见不过是一件衣裳。而真身,尚在二尺之外。手里拿着两根短棒,支着那件已经破碎的衣裳,放在自己身前。
桑生看了,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愣,江湖之上的鬼蜮伎俩,自己所知实在不多。
“又保必藏头露尾呢?”桑生冷冷地问道。
那黑衣人骂道:“不知好歹的丫头,弟兄们,上。”
黑衣人两侧,各出来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直扑向桑生。
桑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同这样的匪类过招。她拼了命似的舞着宝剑。
有道是一人拼命,万人难挡。这两个人,一时竟不能取胜。
桑生眼尖看到两个影子,往舟工那屋跑去,又有几个,只往通往下面轮轴绞盘的所在。
眼看着,他们夺这艘船,便要成了。桑生长啸一声:“三尺白绫追魂索命姓童的面子,你们也给了么?”
那黑衣人长笑一声道:“哈哈,姓童的真在这里,她的面子我们不能给,你这冒人名号的,我们给得着你面子么?”
另一个黑衣人低声劝道:“老大,小心些为上,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姓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打这里过。一个小丫头拿把剑,在这里浑弃字号,有什么可怕的?你们两个也上,下手小心些,别伤了她,看这身量,是个条儿顺的。”
桑生咬着牙,坚持着,不知道那些人,是有意戏耍自己,还是真的本领不济。总之,对于自己一人能斗四人,心中十分的惊讶。
就在这争斗的时候,另外几个人,已经给各屋下了迷香,押着舟工将船开动。
桑生与那四人又斗了几回合,心中方了悟,自己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己的同伴,却是一个没有醒,想来,多半已经遭了这群匪类的荼毒。
桑生心里一苦,将手里的宝剑拼了命似的舞动起来,胡劈乱砍间,全无章法。
正乱砍间,不知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朝桑生的脑后来了一下。
桑生晃了两晃,倒了下来,霎那间,意识全无。
再恢复了一点意识时,桑生只觉脑后十分疼痛,想要睁眼,却没有力量睁开。
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睛时,桑生只看到,屋子里,认识,不认识的,或吊、或绑的足有三十四人之多。
仔细看来,这是一间什么样的屋子啊。屋子很大,三面是石头墙,一面是一根根的木头,看起来,倒像是一间牢狱。
不过桑生可以确定,这不是京城里任何一个衙门口牢狱,京畿之地,断不会用石头垒墙,至少无论是官府还是民居,都不会。
这里,只能是土匪的贼窟。
忍着将眼睛睁得再大一些,看着屋里还有什么人,没想到,找了半天,只觉得自己相熟的人,少了一半儿,却实在想不起是谁。
屋子里,绑了许多的人。可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上绑。
桑生来不及想太多,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没几步,便直接摔倒在地上,眼前一黑,恍惚间还能听到有人呼唤着自己“蚕儿、蚕儿,你怎么样了?”
可是,她却又实在听不清楚,那人是谁。
她听不清,也想不明白,她的头一直在疼,疼得她不能细想任何事儿。
此时的桑生,头也疼,身上也冷,又口干舌燥,目痛耳鸣,虽是醒了,却又比方才未醒之时,难受百倍。
至少未醒之时,她感觉不到这些令自己感觉到难受的滋味。
她亦不用想那么多让自己感觉到头疼的事情。
此时的她,甚至有那么一刻,盼着自己最好从来没有醒来过。最好,便一直那么睡下去。
那样,自己不用想,自己的同伴在哪里,也不用管牛头口中的那场滔天大祸。那昏厥的滋味,甚至于比之死亡还要一了百了。
耳畔的“蚕儿”声还在响起,聒噪得很。
头依旧疼。
身上依旧冷。
想不明白的事,依旧想不明白。
一切,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声“救命”从桑生干哑的嗓子里,喊了出来。
“蚕儿别怕,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