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河壮兮,怎敌你鲜衣怒马12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河壮兮,怎敌你鲜衣怒马12

「全须全尾」四字,倒是令周钦衍没忍住被气笑了。

「怎么着?父君那么大手笔险些将儿子的宫廷一锅端了,还不准儿子找您算个账?」

老君上霎时就有些气短:「你别冤枉人啊,老子可是什么都没做!是那崔芷汐诓骗了老子!」

没错,他也是才知晓,这孙袅袅并非真正的孙袅袅,而是古老的崔氏大族的遗女崔十九娘崔芷汐。不过,是否真是崔十九娘,却是要打个问号的。毕竟这逆转阴阳重回韶华之说,不知真假。

眼见周钦衍一副好整以暇且听他如何分辩的模样,老君上那萎靡的脸说变就变,立时便衍变成气愤样了:「这女子当真是可恨得紧!说得天花乱坠说是要帮老子让你母后跌落尘埃身败名裂,谁料到她竟行如此狂悖之事!」

老君上和老君后之间不对付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被压在老君后底下久了,老君上自然会触底反弹。只不过……

「她说能帮你让母后身败名裂,你就信了?就这么轻易交出了自己的私印?」周钦衍哂笑,「那你还不如直接派你这些遍布各地的十万死士直接入宫杀了母后来得痛快,还没有反水的威胁。」

所谓的十万死士,自然是不存在的。训练死士之艰,耗资之巨,难以想象。实则,老君上也不过培养了一万罢了,那还是当年盛时。只如今,他是养不起的,只能将他们散在了各处,唯独京师还留了一千多人,再多,却是没有的。私底下养这么多人,老君上也是肉痛的。即便是这一千人,也是掺杂了水分,勉强能用的,可能也就只有一半之数。

崔芷汐拿着他的私印召集的人马,也便是京师的这一批。

他一直都在猜测崔芷汐调动这批死士的意图。

她说,这些人的屠刀不会砍伤他和老君后。也就是说,她千方百计闹的这一出,并不在弑君,而是意在逼宫。可若要逼宫,便得有足以上位之人。

彼时他脑中倒是一闪而过自己这位父君的脸,但终是被他否了。

老君上早已失了当年的雄心,更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当君王的才干。对一个君王,他没有手腕才干和能力却醉卧美人怀,山河险些因他破碎,「昏庸荒Yin」被安在身上,够诛心的。可若放在一个老君上身上,他的诸多毛病,便都不是事儿了。他也不是那等喜好为难他自个儿的人,知晓退位之后的日子更舒心,也便不折腾了。没理由又起了那点子「雄心」。

若崔芷汐此举不为逼宫,那么,或许是为了杀某个特定的人。将那要杀的人混淆在一堆人中,也便不会显得格外突兀了。

*

见自个儿子压根不信自己的说辞,老君上不得不卖惨:「杀人有什么痛快的?当然是让她身败名裂再也爬不到老子头上去才痛快!」

「父君,您就不能找点儿更站得住脚的借口?不过就是让母后身败名裂,宫里有的是阴司手段。您即便手头没有得力的人,但也不至于那么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手头能调用的所有人马都交给一个您不怎么熟悉的人吧?且这个人在您看来,还是母后的侄女。您忘了当初是谁百般阻挠我将人立为君后了?」

被这么三言两语地道出了他话里的漏洞,老君上当即便心虚地拔高了嗓音瞎嚷嚷:「你做什么?老子不就是病急乱投医吗?这女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太能说了,老子一时不察被她诓得狠了!老子还没找你说道说道夺死士之仇呢!这可是老子最后的底牌了!那崔芷汐诓骗走老子的私印做下这等事来,你将她给杀了就是了,你怎还将老子的那些人都给折腾死了呢!」

死士之所以为死士,便是会严格执行上位者的命令。即便因着执行命令被抓,也会了结了自己不泄露丝毫秘密。

昨夜那批死士厮杀后死伤过半,被抓后,一大部分人当场就自我了结了。还有一部分则在阻拦及时后留下了命来。最终侥幸活下来的,还在大狱里伤痕累累地瘫着。

周钦衍如今可没心思给他掰扯这些。

他将袖中的一个匣子取出,递过去:「父君看看吧。」

老君上狐疑地伸手打开,随后便猛地将那匣子一扔甩了出去。里头的簪子,随之甩落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给老子瞧这个?见不得老子好非得气死老子是吧?」

一瞧见那高高在上的彩凰啄了银凤的眼,他就恨不得将那老虔婆给压在身下往她身上盖个奴隶的戳儿,让她知道谁才是谁的天!然而,他却办不到。这才是他的悲哀。

偏偏这不长眼的儿子竟还故意拿这个来气他!

「这是浮婼给儿子的。说是汪文戚那位已故的正室临死前所赠。」

这话,直接便让老君上歇了怒火。

「这一根,不是你母后手里头的那根?」

记忆的阀门一旦被打开,便汹涌澎湃,没有止息。

老君上想起了当年老君后为何非得打造这样一根彩凰银凤簪。因着当年老君后曾见过一根一模一样的!且大受触动!

据说那根簪子是汪文戚早年还未是首辅时,与他那位夫人新婚燕尔琴瑟和谐时亲手打造的。彩凰银凤的图样,明显便是逾制了,曾经被人以此而告发。

后来汪夫人将那发簪亲手送入自己的胸膛,表明此簪只为证他爱妻之心,绝无僭越不臣之心。

此事传入老君后耳中,得了她一句赞誉。当知晓那簪子上隐晦地刻了汪夫人的闺名「叶」,只觉得甚巧,押着老君上亲自过问此事,免了他夫妻二人之罪。

直到后来传出汪夫人为了长生不老放干了妾室的血,最终在生下汪二小姐后得了病瘫痪在床的消息,老君后还会叹她一声何苦。

但也正是因此,老君后颇受影响,在老君上退位失去大权后,便命人制了那么一把样式的簪子,且还在上头刻下了自己的闺名。以此来证明自己压老君上一头。

汪文戚是因着「爱妻」而制,老君后是因着「压制」而制,打造得一模一样的簪子样式,却是各有妙用。

「你拿这个过来作甚?」老君上不解。

「父君想来已经听宫人说起过崔芷汐编排的折子戏了吧。她硬说母后在五十七年前毁了她崔氏一族。」

「胡言乱语!你母后如今还风华正茂着呢,五十七年前,这世上可没有她!崔芷汐那女人本就是个心思捉摸不透的,你还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事实上,周钦衍起先是不信的,只不过浮婼却是私底下又告知了他她当年为崔氏女易寿的事儿,而那位崔氏女,便是崔十九娘崔芷汐。所以,从崔芷汐口里说出来的话,未必全部不能信。

「儿子信与不信皆无妨,但昨夜那些在场的人却是有些麻烦。只不知经了昨夜的发酵,崔氏指证母后的事儿会不会难以收场。」

老君上嗤了一声:「你难道没约束他们?」

「总归会有那长舌的,仗着昨夜人多不会被查到,传了出去。」周钦衍叹道,「且焉知崔氏没有在千秋宴发难之前从中发力?」

「那你待怎的?」

「只需要找出崔芷汐的错漏,她指摘母后之言,便可不攻自破。」

老君上撇了撇唇:「明知道老子巴不得见你母后身上有脏水呢,你故意提这个干吗?」

「父君觉得,崔芷汐为何非将脏水泼到母后身上?崔家的崔十九娘,为何在时隔五十七年后那般轻易就找到了她想要的真相?且认定了是母后所为?」

老君上也不是吃素的,被他这般一提醒,他当即道:「你是说……栽赃?」

他将视线落在了地上那根被他扔出去的簪子上。

五十七年,早已物是人非。

崔十九娘认定的那人,早已变了容貌。

她凭什么能查到老君后的身上?

她靠的,不是面容,而是物!当年那人身上的某样特殊的物件!

难不成,是这个?

可五十七年前,那位汪夫人应是还未从汪文戚那里得到这根簪子才是!

「父君,忘了跟您说了,寻求巫师帮助并放干了妾室血以求长生不老的人,并非汪夫人,而是汪文戚。若崔芷汐可以是五十七年前的崔十九娘,那么,汪文戚为何就不能是五十七年前的那个人?」

「可若是如此,崔芷汐为何说谎,非得在众大臣众女眷面前说当年是你二八年华的母后谋害了崔家?」老君上竟也忍不住被他带着思路走,反应过来后,却是直接开骂了,「你这是什么鬼话,怎可能有人真的能重回韶华,又怎可能有人五十七年容颜不改!老子那些年可是一步步看着汪文戚登上高位的,他那张日渐苍老的脸能作假不成?」

「哦?」周钦衍不走心地道,「看来父君也还未糊涂。」

「你什么意思?」

「知晓崔氏这是瞎编乱造呢。」

老君上:「既然与这簪子无关,那你作甚特意拿它过来?存心给老子找不痛快是吧?」

「儿子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儿,趁机告诉一下父君。」周钦衍慢条斯理道,「当年您和母后各有心思,儿子却是特意去派人查实了的。其实这簪子并非汪文戚给他那位夫人打造,而是她夫人自嫁给他之前便随身佩戴的了。」

老君上的脸色霎时便有点儿扭曲。

周钦衍继续道:「也便是说,那位汪夫人,根本不曾得到汪文戚的什么爱重。只不过,是她以此来诓骗世人罢了。而汪文戚见事情闹大,连母后都过问了,且还极有可能获罪,便只能顺着他夫人的话承认。」

老君上想一鞭子抽死这儿子。

故意给他找不痛快是吧?

知晓这簪子是汪文戚那夫人自己打造的,比知晓是汪文戚送对方的,更让他不痛快!

这女人,还真是够毒的!和老君后这老虔婆一个样儿!

「父君,玩笑话到此为止,咱们接着先前的话题吧。」周钦衍转而神色凝重起来。

老君上心神一凛。他这人色厉内荏,最见不得的就是这儿子冷不丁给他板起了脸色。

「血溅千秋宴,父君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只需治罪一个崔芷汐便可了结。父君给了她私印帮她出了人,即便您不至于死罪,但这往后呼奴唤婢的日子是不可能再有了,美人也该放出去了。还有这长寿宫,也再不该是父君该住的地儿了。」

老君上越往下听,越觉得心抽抽。

一想到如今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他一咬牙:「你……你想圈禁老子?老子可是你父君!」

周钦衍却是不答,只问道,「现在父君可以告诉我,为何将你的私印给崔氏了吗?」竟大度到将他的底牌交出去,根本就不似他会干出来的。

老君上被「圈禁」一吓,脑子里天马行空想象着未来毫无盼头的日子,最终没憋住,道出了实情:「她……她……她趁着老子醉酒诱哄老子幸了她!」

对于老君上而言,只有他设计去睡女人,没有被女人设计睡了他的份儿。且,还因着她的身份,他就因着这一睡这么被她给拿捏住了。

他染指自己儿子送过来的女人是一回事,可真的染指自己儿子的君后是另一回事。这若传出去,他也便罢了,反正声名狼藉且早已退位,可这个儿子,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周钦衍听着这匪夷所思的理由,面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崔芷汐,不仅对他人狠,对她自己,愈发狠!

为达目的,竟如此祸乱宫闱!

*

天朗气清,午后的日头隐在云层,时而因着云层随风散后又漏出那暖灼的光来。

经历了昨夜的变故,浮婼当值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出了纰漏。

她索性便躲了懒,搬了桌案到一处无人的树荫下,在一本册子上涂涂画画起来,脑中勾勒出这一系列事情的起承转合。

「浮娘子,可算是找到您了。您赶紧的到宫门那边去看看。与奴才相熟的小子们说,浮小郎君没有腰牌进不来,一直在那边等着您呢。」小喜子匆匆而至,气喘吁吁。

听此,浮婼承了他的情:「有劳你走这一趟了。」她随手将桌案上备着的零嘴塞给他,随后将那册子也一道儿塞了过去。

小喜子一手零嘴一手册子,颇有点儿觉得手不够用。

他不明所以地翻了翻那册子,双眼一点点放亮。

浮婼到宫门口时,便见到了一身青衫的浮书焌在那头一边捧着书读着,一边朝宫门内张望。

这用功读书的劲儿,还真令浮婼吃了一惊。

浮婼疾走几步过去。掏出周钦衍御赐的令牌给守门的护卫瞧了,顺利被放行。

她手头的那令牌,浮书焌倒是曾沾过手,只不过因着汪首辅强行掳人他为了入宫用过一次,这之后,这令牌也便与他无缘了。

「你怎的到这儿了?」浮婼问道。

浮书焌也瞧见她了,忙搁下书迎上前去:「到处都在传千秋宴上出了事儿,爹娘放心不下,催我过来瞧瞧阿姊。祖母还嘱咐我带了伤药以备万一。阿姊,你可有受伤?」

说话间,他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她。

没缺胳膊断腿,没毁容破相,也无明显伤痕,依旧还是他那个肌肤吹弹可破,身姿婀娜纤细,风采斐然于世的阿姊。

这到底不是说话的地儿,浮婼没有告假,也不能久待。两人只是沿着宫城这一段路,边走边叙着话。

听完昨夜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儿,浮书焌却是一拍自个儿大腿:「这崔氏好大的胆!冒名顶替不说竟还行逼宫之举!」

「此事你回去后便不用与家里说了,省得他们说漏了嘴给旁人,招惹了祸事。」浮婼叮嘱了一句,「瞧你这读书愈发有模样了,此事入了你的耳,也能让你明白一些局势。未来若真能入了朝堂,也能有些助益。」

还真是不禁夸,浮书焌当即就开启了叨逼叨模式:「阿姊你这话可就说到我心坎了。想我这龙章凤姿文采斐然,出人头地是弹指间的事儿,封侯拜相来日可期!届时若被君王赏赐府邸,一堆美人仆从,阿姊,你和爹娘还有祖母的好日子可多的是!最紧要的,便是给阿姊你寻一门亲,断了君上对你的念头。对你有意还将你给弄进宫当女官,我瞧着就不爽!虽说他是君王,但阿姊你且放心,我一身正骨,绝不会因此而对他妥协,绝不会让阿姊受了委屈!阿姊,届时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管让你嫁一个门第相当的郎君,此生再不必愁!」

浮婼见他说大话没边了,幽幽道:「只不知你这童生头衔什么时候可以摆脱?」

浮书焌:「……」这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非得泼他冷水是不是?

「明年我必下场拿下生员!」三年两考,他此前早已经历过三回,次次皆败。原本今年他还是要报名的,但夫子说他知识还未吃透,学识还未扎实,屡战屡败易丧信心,先歇个一年再考。

浮婼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也便不再打击他信心:「行吧,我等着瞧你出息的那一日。」

浮书焌却是想起一事,还是没忍住与她说了:「对了阿姊,我终于记起小太子了!」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浮婼当真是不解。

浮书焌便将那段被掩藏的记忆说与她听了,还觉得奇怪不已:「这事委实是古怪,当时阿娘也在的,我忘了也便罢了,她竟也忘了。昨夜我俩竟机缘巧合同时忆起来了!咋有种被人下了降头的感觉……」说话间他竟察觉到了阴风,忙双臂环胸抱紧了自个儿。

浮婼却是知晓他与曾氏被抹去记忆是有她的手笔的。

只不过……

「当初带走小太子的那个白发女人,你可能画出来?」

浮书焌怔怔点头:「我只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却是想不起来。等我画出来便将画像送入宫去,不让阿姊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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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易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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