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一瞬五十年
边城的深山老林之中，有一道颓唐的身影，一面咳嗽着一面拄着拐杖往前走。
他衣着破破烂烂，但是不难看出落难前也是个体面人，只是此刻就连手中的拐杖都是在地上随意捡的树枝制成的。
他的裤腰处别着一蓬细碎的树枝，每每往前走动，都会把身后的痕迹给掩盖。
华渡佘在这片荒无人烟的丛林里，已经走了很久了。
起初他还能抱怨似的骂骂咧咧自言自语，但是随着看见暗卫追来的踪迹，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一言不发了。
要是再说话，暗卫一定能听见他的动静，从而发现他。
在数次和华渡佘擦肩而过以后，暗卫们似乎是觉得这一片并没有人，从而换了地方，往另外的路径寻了过去。
华渡佘提心吊胆地往前走，就连蚊虫啃了自己的脚脖子，他都没发觉。
就在他艰难地行径之时，一道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你真是个笨蛋，按照你的方向感，你走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国。」
这道声音很轻，但是对于华渡佘来说，无疑是一道在耳畔炸响的惊雷！
他精神高度紧绷，此时身边却出现了一个人，而且听话音，还是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这如何能让华渡佘不惊讶？
「谁！」
他跳了过去，手中的拐杖成为了利器，好似想要在一瞬间就取掉敌人的性命。
华渡佘拨开了草丛，看见草丛之中躺着一位白发女人，她浑身血迹斑斑，一瞧便没有几天能活了。
这深山老林里面，为何会有一位老人在此？
难不成，是被家中小儿给遗弃了的？
华渡佘要是当真是个狠心无情之人，他现在也不至于屈居太子之下，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见是位老人，他当即便没有了什么杀意，皱着眉头道：「老人家，你为何会在此处？另外，你我相识吗？」
老人抬起头，眉心的纹路深深印刻在脸上，她竟是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已经残缺不齐的牙齿，更彰显着她不久于世的年纪。
笑着笑着，两行浊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顺着已经苍老的下颔线落入了脖颈，滑过颈纹，打湿了衣襟。
「你……」
华渡佘紧紧地盯着老人的面孔，心里油然而生了一股不该有的熟悉感。
为什么这脸，这眼神，看着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老人咳嗽了一声，浑身的血迹似乎又重了一些，她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在不断地往外面渗血。
奇怪的是，这些微小的伤口似乎永远都不会愈合。
按照常理来说，只是一点点伤痕，应该很快就会自我痊愈。
华渡佘皱着眉头，迎着那双带着鼓励的眼神，终于是不可思议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柳疾风？你是柳疾风？」
老人的泪落得更快，她的嘴唇就像是风中的树叶，她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似的，冲着华渡佘伸出手。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
苍老黝黑，看着比树皮还要麻木。
华渡佘愣住了，他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和那双粗糙破败的手交握。
他试图把面前的老人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失败了。
老人就像是一滩已经快要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哪怕只是轻微的力度，都会加快她支离破碎的速度。
「你别管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的方向走错了，你现在再走，都快要走进王朝的腹地了……你咋这么傻呢？」
老人一面掉着泪，一面咳嗽着，磕磕绊绊地说着。
说完，她主动把手抽离，好似方才的片刻温暖已经足够。
她颤巍巍地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又努力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和从前一样。
华渡佘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惊诧在心中发酵。
他咽了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柳疾风前几日风华正茂，现在按理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生活。
怎么好似过去年似的，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不理解，更是不敢相信，但是眼见为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那道门是单向门，那棵未来之树是一个陷阱。」柳疾风的话音很刺耳，在时间长河浸泡完以后，早已失去了年轻的魅力，「只能容纳从未通过时间穿梭之人进入。」
华渡佘皱起了眉头，眉眼紧皱。
原来，在柳疾风的那个时代，也是有着一些阴谋诡计，那些鬼蜮云涌，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并不稀罕。
「现在该怎么办？」他轻声问道。
面对着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老人，华渡佘根本狠不下心来说话。
他隐约能听到答案，应该是没有任何办法了，若是还有办法，想来柳疾风也不会这么颓废着等死。
柳疾风果真是苦笑了一下，道：「从我来这个世界开始，我的时代想要的都只是叶幼仪，我想要回家，早就成为了一个奢望……」
聪明了一世，最终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被自己最信任的地方被摆了一道。
华渡佘无端端便觉得愤怒，握着拳头说道：「既然不想让你回去，便不该再伤害你！」
「你可真傻，」柳疾风的声音带了两分的讥讽，「你们的年代太过于匮乏了，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便是需要别人的滋养。没有此消彼长，如何才能打开时空之门？」
柳疾风是一个祭品，还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祭品。
这一切只是为了把叶幼仪送向未来，结果叶幼仪压根没有想要去到未来。
未来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不知道也会多么恼恨。
「我知道了。」
除了这句话，他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连安慰在此时都是很没用的。
华渡佘抿了抿唇，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从前柳疾风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自觉地便觉得心酸。
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和柳疾风如此的亲近。
如今华渡佘倏然发现，他和柳疾风是同类，他们都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人抛弃的存在。
只是现在，柳疾风明显是更加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