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不到希望
林一韩到底是年纪太小,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根本没有力气,那两刀只是把山猫扎成了重伤,并没有致死。
不知道什么原因,山猫并没有追究这件事。
没有了苦主,上至派出所下至居委会,所有的人都睁一眼闭一眼,你还能拿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办?精华书阁
韩月娥火化之后,林一韩被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度过了十一年的时光。在孤儿院里他勤快懂事,得到所有老师和孩子的喜欢。但是他那张小脸再也没出现过笑容。
一九九八年,林一韩考上了遥远南方的一所三流大学。他的班主任异常惋惜,说林一韩非常聪明,如果他的家庭条件再好一点,他肯定能考上重点。
林一韩背上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们都来送他,山嘴子居委会的秦大妈也来了。
林一韩面对前来送他的人们,深深的鞠了一躬,之后头也不回的上了火车。
火车开走后,孤儿院的院长说了一句话,这孩子就从来没笑过。秦大妈又抹起了眼泪,“肥蛋在七岁之前可爱笑了。这孩子,命咋就这么苦。”
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男人要受田间劳作之苦,女人要受生育之苦。对这句话恐怕没人比林一韩理解的更透彻。
他考上的是一所道桥学院的测量专业,他是特困生,学费全免,生活费有补助,可是那点补助根本就不够花,他在节假日要出去做家教赚零花钱。
别人的大学,花前月下,大好青春。但林一韩的大学却要时时刻刻为吃饭而奔波。
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他被中铁某局招走,成了一名工地的测量员。
工作很辛苦而且危险,因为他的工作场所大部分都是深山老林,有一次他架好了经纬仪正在测量相关数据,可是突然感觉有人趴在了他的后背,身后同时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不似人类。
林一韩反应极快,没有回身,抓起脚下的兵工铲,回身就是一轮。
耳后一声哀嚎,一只野狼呜咽着退后了几米,两只闪着绿光的眼,死死盯着林一韩。
林一韩握紧了兵工铲,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此时他已经不是七岁时那个瘦弱男孩,这些年坚持不懈的锻炼,让他无比强壮。
这场人与狼的生死大战,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在其他同事赶过来救援之时,那头野狼已经躺在地上,彻底的断了气。
成了血人的林一韩坐在土包上,神情淡然的抽着烟。
狠人的绰号顿时传遍整个中铁系统。
狠这个字也成了林一韩一生最重要的标签,因为他知道,像他这样没有任何依靠的孩子,不狠就活不下去。
在深山老林里做了三年的测量员后,林一韩凭借狠和细致认真,被他的一个领导相中,两人同时辞职,创办了通天路桥公司。
那一年,林一韩二。
或许是前半生吃的苦太多,老天爷要给这个苦孩子补偿。二之后林一韩的事业一帆风顺,十年之后,通天路桥成为上市公司,林一韩身家亿万。
在公司上市后的三个月,林一韩娶了一个来自老家革安的姑娘。姑娘文文静静,善良淳朴,比他小十岁。林一韩暗中观察了她两年,确认她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后,这才决定和她领证结婚。
林一韩把当年孤儿院的院长、老师、小伙伴以及居委会秦大妈都请到了现场。
秦大妈看了一眼新娘,说了句话,“这姑娘,眉眼真像月娥啊!”
通天路桥的董事长、林一韩的前领导以及人生导师邱志锐作为证婚人在现场发言。
他千叮咛万嘱咐新娘,“小影,从我认识小林的那天起,我就没见他笑过,希望今后你能带给他平安喜乐。”
新娘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年后,小影觉得身子有些异样,便瞒着林一寒韩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上的指标说明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小影当即给林一韩打了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林一韩笑了。这是一九八七年之后他第一次笑。
小影开了一辆宝马730,车里放着阳光彩虹小白马的音乐,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泥头车撞翻,车毁人亡,在去医院的路上,小影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得到消息的林一韩像疯了一样闯进交警队,四个警察都没有摁住他,幸好有一名警察眼疾手快,在他冲到肇事司机之前摁动了电棍的按钮。
林一韩不甘的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仍死死瞪着肇事司机,那个司机吓得当场尿失禁。
通天路桥的董事长邱志锐找了不少关系保下了林一韩,交警那边也同情他的遭遇,并没有对他做后续的追加处罚,林一韩处理好了小影的丧事,一个人回了革安。
十九年过去了,革安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山嘴子棚户区早已经不复存在,如今都变成了高楼大厦。
林一韩找不到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房子了,就连他妈妈上吊的那座山都已经被夷平,现在的名称是东方花园小区。
深夜,林一韩提着一瓶茅台,来到距离当年棚户区最近的小北山。
今天晚上同样是滴水成冰,北风刺骨,和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林一韩在小树林里喝干了这瓶茅台,抽光了一盒软中华。
“妈,我现在终于理解你当时抛下我的心情了。”林一韩仰起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妈,我活不下去了,我所有的勇气,力气都用光了,我看不到一点点希望。”
他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擦干眼泪,从怀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搭在一棵结实的树杈上。
“妈,我来找你了。”
黑暗如苍山压顶袭来,世界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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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的小孩嘟囔了一句,“妈,肉好吃,糖葫芦也好吃。”
小孩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韩月娥再次起身,梳好头,穿好外套,推开家门,走进寒风之中,走进无边的黑暗。
半夜时林一韩醒了,是被冻醒了。
灶坑里的火前半夜就灭了,屋里冷得像冰窖。
“又做梦了。”小孩嘟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但是一秒钟之后,黑暗中闪过两道亮光。
林一韩直挺挺的坐起,先是四下张望,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又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最后,他看到了插在窗缝上那串糖葫芦。
小孩连滚带爬的下了炕,飞快的套上自己的衣服,冲出大门后,马上又反了回来。
他找到家里的剪子,又提了一个小板凳,门都来不及关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