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永昼
白隐血染殿前,震惊了所有人,陈芮开门时被喷了一身血,反应过来忙唤太医,却被意识仅存的白隐阻止。
“哥哥……找我哥哥……”
几个内侍慌忙围上来搀扶住她,却被挣脱,强撑着不倒下,用尽全身力气走到殿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来人正是夏炎。
他原本就是被令狐幽传唤过来,等待一会儿与白隐相见的,不料竟是这样的方式。
白隐血流不止,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夏炎眼疾手快封了她的穴道,掐着人中逼迫她醒来。
“隐儿!!”
耳膜被激烈的呼唤震得将碎,白隐才终于有了点意识,抓住夏炎的胳膊,低声乞求道:“不要……不要让他们……给我……诊脉!”
夏炎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凭着对白隐的信任,还是决定按她说的做。
一行人匆匆将其挪到偏殿,这里前几日还安放过拓拔仲卿,如今又住进个倒霉鬼。
陈芮紧随其后带着太医过来,却被夏炎拦住。夏炎正色道:“本官信不过你们妖族的医术,且离远些吧!”
陈芮劝说:“大人,奴才们是为了太子妃好……”
“不要再说了!”夏炎恼怒,瞪了陈芮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太医们也不敢进前,只能干站着。
白隐半躺着倚在他怀里,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幸而夏炎封穴封得及时,暂时止住了血,白隐凭借坚强的意志力苏醒过来,这时陈芮已经离开,房中只剩下夏炎和几名侍女。
白隐捏了捏他的手腕。
“隐儿你醒了!”夏炎将她搂得更紧,“感觉怎么样?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为何不让叫太医?”
白隐缩在他怀里没力气动弹,她脸色煞白,眼圈乌青,神态涣散,嘴角还残留着未擦掉的血迹。
她疲惫地摇摇头,眼睛看向门口的侍女,又看看夏炎,夏炎默契地垂下头,耳朵贴近白隐唇边。
“我怀孕了,不能叫太医,不能让他们知道。”白隐尽可能地把音量控制在只能夏炎听到的范围,同时眼睛又警惕地瞥着门口。
夏炎骤然听闻此消息,着实震惊了一下,不过立刻恢复如常,简要地“嗯”了一声。
白隐继续道:“我吐血是因为烈阳草……天帝将我嫁到魔族之前,为了压制我,让阿照给我下了此毒。”
“慢性毒药?”夏炎对烈阳草有些研究,遂问。
“对……”白隐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夏炎大致了解到了一些情况,看样子妖宫是不能多留了,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分。
夏炎将白隐暂时安置好,便立刻向令狐幽请旨,请求提前把白隐带回驿馆,理由是信不过妖族的医者,他自己带的使臣中有精通医术之人,故而想带白隐回驿馆治疗。
“太子妃到底是何病症?为何突然吐血昏迷?”令狐幽关切地问。
夏炎坚决不给他吐露任何信息,搪塞道:“暂时不知,需得回驿馆诊治了才知道。”
令狐幽看他是个刚直性子,虚与委蛇那一套对他没用,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把白隐留在宫中,只好同意让他们离开。
当天夜里,夏炎便带着白隐离开妖宫,回到驿馆暂时落脚。
及至这儿,白隐才终于感到一只脚脱离了牢笼,自己离逃出生天又近了一步。
夏炎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有求必应。
“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白隐的精神恢复了些,“这里不安全,不要去……”
“那你这样怎么办?”他很焦急。
“我没事,这都是表象,我有把握。”白隐重重咳了两声,鬓角渗出细碎的汗珠,脸色极差,精神却不错,“早再五十年前刚刚嫁到魔界时,阿照就给我解了这个毒,我今日不过是再次利用它……我有分寸,不会让它伤到根本,更不会伤到孩子。”
她不停地出着虚汗,脸颊发红,不时打着冷颤,然而额头却是冰凉的,并没有发烧。
夏炎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相信她为了孩子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来。
等到第二日清晨,白隐的症状便完全消失了,夏炎从床边睡醒,白隐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今天感觉如何?”夏炎盯着她瞧了又瞧,“看起来恢复了一些。”
“辛苦哥哥了,大老远从天庭跑过来,连累你卷进我的事。”白隐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听得夏炎很是心疼。
“你我兄妹,客气话不必多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白隐含笑目送他忙来忙去,把好吃的通通拿到她跟前。
昨日白隐仿佛做了一天重工,身体疲惫不堪,睡了一觉起来,便觉得精神焕发,整个人又有了精气神儿。
安然吃了早饭,白隐开始继续执行她的计划,她让夏炎把自己中毒的事宣扬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务必要强调我是旧毒复发,强调烈阳草。”
“你是要让天帝听到,让他以为你还在他的制衡之下,从而继续获取他的信任。”夏炎向来是最了解白隐的人之一,多年来仍是如此。
“对,哥哥知我。”
“这么说你还要回天庭?”夏炎大惊,“天庭已经不是从前的天庭了,天帝陛下对我的忌惮越发深重,甚至把矛头指向了悬机阁,你不能再回去!”
白隐摇首:“可天帝也没说让你直接放我回魔界吧?”
夏炎沉默了。
“他想看我是否忠心如旧。”白隐抿了一口水,思忖道,“阿照的话肯定起作用了,否则他不会派你来救我。”
“就算他不让我来救你,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救你。”夏炎突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这么一句话。
白隐抬眸与他对视,四目交汇时气氛尴尬了起来,夏炎躲开了她的眼睛,解释说:“换做你的夫君奕青,也会如此做——这次他也来妖族了,是你让他来的吗?”
白隐颔首:“跟你一样,都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两日后,白隐旧毒复发血溅奉天殿的消息不胫而走,令狐幽第一个站出来辟谣说不是妖族做的,白隐也承认并非妖族所为。
至于奕青,自然也听说了,据说非常气急败坏,但没有明确表现出来。不过五日后在送卿宴上对着夏炎和令狐幽阴阳怪气了一番,装的很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奸计落空,狗急跳墙才口出狂言。
送卿宴之后,夏炎白隐准备启程回天庭,奕青无功而返,无奈也准备打道回魔界。
临行当天,令狐幽亲临城楼之上送行,百里彦丰一旁侍奉,城楼坐东朝西,底下的两波人一队北上,一队南下。
“陛下,这场面,臣有些看不懂了。”百里彦丰笑呵呵地问。
令狐幽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负手缓慢道:“你想,把白隐交给天庭,谁会得利?”
百里彦丰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只好答:“无人得利。”
“这不就结了?朕要的就是无人得利。”
百里彦丰年迈,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
令狐幽双手撑在城墙上,遥望白隐远去的背影,感叹道:“妖后说的对,白隐就是一颗钉子,有她在,魔族和天庭不会好过,而朕要的就是他们两相争斗,只有他们打起来,才无暇顾及我们。”
“确实,”百里彦丰点点头,“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如若杀了白隐,纵得与魔族的一时安好,却不能永久,只有让他们内斗,我们才能总是安然无恙。”
风渐渐急了,城楼上的旗帜被吹得猎猎翻飞,发出响亮的撕扯声。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场梦,从白隐身边飞速掠过,凄厉的噩梦与淅沥的雪片融合在一起,铺天盖地砸向了人间,砸得他们喘不过气。
雪渐渐大了,雪片裹挟着噩梦,铺在他们脚下行进的道路上。而且这条充满厄运的路并没有终点,迎接他们的还有更严峻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