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是个妖孽
雨淅淅沥沥下着,天空是一种令人沮丧的青灰色,雨点打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苓城国际机场穆然伫立雨中,看着那些飞机起飞和降落,与迎来送往的悲欢离合纠缠。
从斯德哥尔摩来的航班穿破雨雾,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滑过长长的滑道,终于停了下来。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穿过千山万水到达终点,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乘客一个个从机舱里走了出去,渐渐,机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头等舱还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脸朝着窗外,绸缎般乌黑亮泽的长发披在脑后,与黑色的衣衫浑然一体。她静静地坐着,没有像别的乘客那样急于走出机舱,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空姐等候了一阵子,见女子仍然没有起身的迹象,于是走到女子跟前,面带微笑,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用甜美的声音说道:“女士,您好!飞机已经降落苓城国际机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子听罢转过脸来,空姐看到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肌肤如雪一般晶莹剔透。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眼神迷离,如烟似雾,散发出一丝魅惑气息,令人看了一眼,想再多看一眼。
空姐在心底暗自说了句“真是个妖孽”,这也美得太不像人了。
女子梦游似的看了眼空姐,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她的身材匀称修长,凹凸有致,丝毫不逊于这位空姐,而且还有种这位空姐所不具备的气场。
空姐下意识地退后几步,避让出过道来。
空姐目送女子走出机舱,走下舷梯,风吹起她的长发,轻轻飘扬。
女子默然伫立,环顾四周,像初来乍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实则不然,她自小在苓城长大,只是十年前被送到了瑞典。此时,她看着周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忆穿过漫天雨雾,当年离开时的情景清晰如昨。
也是在这里,也是一个雨天,她只身坐上了飞往斯德哥尔摩的航班,那时她才16岁。
这中间仿佛除了她的年龄,什么都没有变,只是隔了十年。
十年,多么漫长。
十年够一个婴儿从摇篮坐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
十年够一对情侣享受最美的时光把彼此当成一生一世。
但她的十年够她苍老如冬夜月光下冰凉的湖水,尽管她的外貌如此美丽娇艳。
十年后,她又回到了出发的地点,人生是不断的轮回。
而这十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像死后复生,或者劫后余生的人。
她回苓城之前就差点死在了斯德哥尔摩,他们拿枪顶着她的额头,但她命大,死里逃生,又活过来了。余生,每一天都是赚到的了。
她顺着提示牌到了海关入境口,把护照和登机牌递交给工作人员检验。
工作人员进行核对,护照上的中文姓名:乔诺,并问了她一句,“乔诺,是您本人?”
女子点头回道:“是的,我是乔诺。”
名字是她父亲取的,一诺千金,是他向母亲许下的诺言,他像没弄坏也没有弄脏。”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乔诺不理他,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扔下他朝外走去。
男子紧跟着她,连声说:“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不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哪儿弄破皮了什么的,要有不对劲的地儿我带你上医务室看看,要不我给你赔医药费也行。”
乔诺目光冷冷看着男子,说道:“你还有事吗,没事请自便。”.
男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看乔诺这神情摆明不是好惹的主,心想她不找自己的茬那就谢天谢地了,于是连连说道:“那不好意思了,再见,哦,对了,我叫吴有用……”
男子想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乔诺,乔诺却径直朝外走去,把他的话扔给了四周嘈杂的声音。
她感到腿有些隐隐作痛,是刚才那个冒失的男子给她造成的。
她有种莫名的恼怒,也许这是个暗示,她回苓城会给她造成伤害,不过她做好了准备。
余生,每一天都是赚到的,再坏的结局也比不过一个死字。
乔诺出了国际出港口,远远地看见一个男人伟岸的身影,米色的风衣衬得他玉树临风,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气息。
男人叫周其峰,世上没有比周其峰更英俊的男人,乔诺10岁时就这样认定了。
她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就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即使过去十年了,周其峰在她眼中仍然英俊,一点也没有变。
她10岁那年,周其峰站在雨里,伟岸如山,向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当年她出国留学的手续是周其峰办理的,这些年她与国内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周其峰,除此谁也不知道她在地球另一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过两人的联系并不密切,仅仅是周其峰每年去斯德哥尔摩陪乔诺过圣诞节,半年一个电话,或者一封eal。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中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他答应为她办理出国的条件。
乔诺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她的世界里没什么条件可讲,但她同意了周其峰的条件。或许是因为喜欢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的世界里没有周其峰了,会是什么样子。
她习惯了有这么个人,不会时时想起,但会把他放在心里某个位置。
当时,周其峰问乔诺想去哪个国家,她拿着世界地图随手一点,点中了瑞典。周其峰说瑞典冬季很长,气候寒冷,不适宜她,乔诺说正好把她的心冰冻起来,她决定了就去那里。
周其峰便送她去了斯德哥尔摩,至于他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办好手续的,她并不关心。
后来,乔诺在书上看到一个名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被称为人质情结症,指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这个名词来源于1973年一起银行人质事件,两名歹徒意图抢劫斯德哥尔摩一家银行失败后,挟持了四名银行职员,但四人并不痛恨歹徒,拒绝在法院指控他们,其中一个女职员还爱上了一个歹徒。
曾有个西班牙电影大师阿莫多瓦拍了部影片《捆着我,绑着我》,就演绎了一段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爱情。一名精神病患者爱上了一名漂亮的色情演员,为得到她的爱情,他绑架了她。他说,我绑架你是为了让你有机会了解我,因为我敢肯定你会爱上我,正如我已爱上了你。最后,她真的爱上了他……
乔诺在斯德哥尔摩遇到了汤尼,不过,她和汤尼之间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没有捆住汤尼,她并不爱他,给了他充分的自由。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疯狂地爱上了她,他甘愿困在她的怀抱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死在了她的怀里,到死都深爱着她。
那些过去了的事情,此时在乔诺的脑子里也渐渐远去。
她朝伟岸如山的周其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