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我是霍无伤
只着寝衣的皇帝从长秋宫赶到崇德殿时已是星月当空,烛火通明的殿内他却因为慌乱险些摔下,不等曹成来扶,踉跄着脚步冲着殿中跪着的两道着孝服的身影跑去。
皇帝愣愣看着殿中跪着的两人,一个是他的青梅竹马,一个是他亲手带大的养子,明明都是很熟悉的人,现在却莫名陌生的让他有些认不出。
皇帝看着养子重孝在身还有些茫然,再看到他手中捧着的是义兄灵位时脑袋轰的炸响,皇帝不可置信的捧起养子的脸问道:「孩子,你说你是谁?」
霍无伤定定望着养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臣,霍翀之子霍无伤,叩见陛下!」
「霍无伤......」皇帝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不知不觉眼中已蓄满了泪水,想信又不敢信,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子晟你不是凌不疑吗?为什么又成了霍无伤?」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忽然外面脚步声纷乱涌起,皇帝望向殿外,随他起事的丰县老臣尽数前来,非丰县而来的其他重臣也一一到场。
脚步最快的自然是崔祐,见着霍君华和霍无伤重孝跪在此处心脏猛然一滞,不用再听其他已是相信了报信之人的话。
本该守孤城但因不舍老母,被霍翀替他领命守城的吴将军随后,他性子急躁,边行边大声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黑甲卫的人来我府上报信,说霍将军之子霍无伤要为父伸冤啊?」
待所有人看清跪着的是凌不疑和霍君华后更加疑惑了,霍无伤又在何处?
皇帝没想到霍无伤会将诸多臣子请来,挥手让曹成布置坐席。
在他们尚未坐定时,皇帝仍在一遍遍观察霍无伤的样貌。以往只觉外甥肖舅,可眼下他多盼子晟说的是真的,若霍兄还留有一丝血脉于世该多好啊。
思及此皇帝又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泪,望着子晟道:「子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变成了霍无伤?」
霍无伤手捧灵位朗声告诉场上所有人:「臣从来就是霍无伤。当初我父遭凌益杀害,凌益与敌人勾结大开城门屠戮百姓,臣与姑母侥幸逃生,未免遭凌益毒手,臣以表弟之名偷生,姑母追杀淳于氏以求绝婚,带臣远离凌益自保。」
这话一出犹如在咕涌的热油中猛地泼进一瓢冷水,场上众人无不震惊。尤其是一直觉得霍翀替他而死的吴将军最是激动,圣上面前不顾尊卑礼仪,双手猛地拍案如雷炸响,呼道:「你说什么?!」
唯有左大人最是安静,望向霍无伤冷言冷语道:「凌将军姓了这么多年的凌,怎么忽然改姓霍了,难道姓霍就能免了你以子欺父派兵围住城阳侯府的大不孝之罪了吗?」
「以子欺父?!」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霍君华,如具尸体般带着森冷气息转头看向左大人,发出诡异怖人的笑声道:「我儿凌不疑早在孤城时就死在凌益的乱军之中,被割去头颅挂在城门上,你说我儿欺父,我儿是从地底下爬出来了吗?!」
霍君华疯妇之名人尽皆知,现下那癫狂笑意已是叫人分不清她是醒是疯,一声带着入骨悲痛的嘶吼将所有人呵住。崔祐忧心她身体,跪于一旁想将她搀扶下去免她再受刺激。
霍君华却是摇头拒绝,从孤城城破至今已经有十五年了,她此时此刻最清醒。
霍君华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个响头:「陛下,我是凌不疑的生身母亲,没有谁比我更能认得出的孩儿。我儿凌不疑死在了孤城之中,我带回来的是兄长存于世间唯一血脉,与阿狸同龄相仿的霍无伤啊。」
「霍无伤......」霍君华的话让皇帝眼中升起希冀,就在他满怀宽慰要扶起霍无伤的时候,御史台的谏臣左大人又说话了。
左大人被霍君华鬼魅般的神色吓到,现下已恢复如常。「陛下,霍夫人之言不可信啊。霍夫人恨毒了城阳侯另娶一事全都城有谁不知,当年就做出为泄愤要当众斩杀城阳侯夫人的事来,教唆儿子弑父未必不可能。再说了,若霍将军是不是城阳侯亲子,这么多年来又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了?」
言至此皇帝忽然想到了霍君华少年时的模样。她那时就极爱说谎推卸责任,为达目的什么谎言都敢说,当初阿姮就被她的谎言诓骗进匪患山中险些没了性命。
「决然不会啊陛下。」崔祐见皇帝有些踌躇不定,高声引回他的注意。「陛下您是知道的,君华极为艰难才得了阿狸这个孩儿,待阿狸胜过自己的性命,她怎么可能会咒阿狸去死了。」
「那又如何,霍夫人恨毒了城阳侯不假,她为达目的有小小牺牲有何不可。其实陛下既然对凌将军身份存疑,何不将城阳侯叫来一同鉴别,儿子不认父亲了,总不能做父亲的还认不出儿子来吧。」左大人道。
闻言霍君华又笑了。「他当然认不出来。凌益看着好像很疼爱阿狸,可他连交换了衣服的阿狸阿狰都分不出来,抱着阿狰喊阿狸不是一两次,拉着阿狸喊阿狰也不是一两次。」
左大人揖手奏请道:「陛下,还是该请城阳侯来,此等大事总不能只听一人之言啊。」
「左大人此话可笑,若你是城阳侯,此时你可会认眼前告状之人非自己之子啊?」坐在靠后位置的袁慎听了左大人的话出声辩驳。「无论眼前人是谁,城阳侯都必然咬死这是亲子凌不疑。只有咬死了这点,无论眼前人如何告状,他皆可说一句霍夫人恨他故而挑唆父子亲情,其子是受母蒙蔽,将所有事情推脱的干干净净。」
「这......那难道就只能听一个疯妇之言吗?若真是错怪了城阳侯酿成子弑父的惨案吗?」左大人话音刚落崔祐就不服了,气愤道:「君华病症已好,你怎可说她是疯妇!」
「本来就是啊,霍夫人有疯疾怕是只有崔侯不知吧。」左大人昂首窃笑看着崔祐,嘲讽他为一疯妇独身至今。
「陛下,请看此书。」霍君华说着自袖中拿出哑仆所写证词交予曹成,在皇帝震惊的目光中霍无伤朗声道:「姑母此前病已痊愈身体渐好,凌益见此怕姑母想起孤城旧事,未免夜长梦多买通杏花别院仆妇暗中下毒杀害姑母,幸而那仆妇良心未泯,未如他愿放下所有毒药才让姑母留下一命。此书乃是仆妇亲手所写证词,亦有宫中解毒的高医官为证。」
「岂有此理!」皇帝气极将证词砸在地上,恨恨道:「他太狠了,竟然敢下毒,他竟然要杀君华!」
在之前凌不疑还很不理解为什么哑仆要杀霍君华又不杀,后来他隐约明白了一些。
在霍君华和凌益之间她选凌益,在霍家和凌益之间她选的是霍家,所以给了霍君华不致命的毒药,以此摧毁凌益的诚信度。有了这一遭,不管有没有实证,至少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埋下凌益不可信的种子。
这是微弱如她能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了。
「可是这仍不能证明凌将军的身份啊?」左大人不依不饶依旧咬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坐实以子欺父之罪。
尚有一丝狐疑的皇帝望向与义兄何其相似的那张脸,神思却渐渐飘往远方。
皇帝忽的眼中含泪一笑,两指捏出核桃大小。「朕自有法子确认。无伤幼时我曾见过他,他的身上长了块和霍兄一模一样的胎记,朕,一验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