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水
盈姝要是知道今日探病惹出这么多事儿来,万万是不会来的,赵夫人会怎样看陈家的女儿,不用想也知道。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了翠红正向她走来,见了她就拉到一边,「陈女郎,我让舍弟去府上传信,只说府上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不在府上,做不了主,这可怎么办才好?」
盈姝霎时心下了然,惨然道:「谢过翠红姑娘,我要去向夫子辞行,到时怕是要劳烦府上了。」
翠红见她神色,安慰道,「女郎莫心急。府上夫人是个善性的人,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起了嫌隙的。」
「夫子自然是个大度的,只是我做学生的来探病反而惹些事来,以后怕是再没脸往府上来了。」
「这便是女郎小气了,大家府上,谁不会出几样事。」
盈姝笑笑,眼看到了西院,只让翠红自己去忙,自己往房里去辞行,赵夫人刚用了药,大约药苦,脸色难看。见了她,委婉留了两句,见她坚持要走,也打起精神来说了两句闲话,只说招待不周,让客人落了水,说的盈姝满面羞红。
最后还厚着脸皮请赵夫人吩咐府上马车,送姐妹几人回府,赵夫人自是同意了。
出了房,心下沉重起来,因这事儿,总说梗了根刺在赵夫人心上,这赵府真是不会来了。
绕过廊子,打算往北苑客房去,却听见抱柱那头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她本想不理会,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本来今日便能抱得美人归,可惜了!」
竟是赵云昭的声音,往常一向温和,此刻却有些沾沾自得。
「是可惜了…」赵谨言冷冷道。
「表哥也觉得吧!想想那陈三娘子真是有趣,刚刚还来找我说是她把玥儿推下水的,只是这美人恩让陈二娘子给浪费了。不过,这陈二娘子倒真是让表哥你看准了,是个难相于的…今日推我那一把真狠,哪有我的玥妹妹的可人。」
那头赵云昭还在和赵谨言描述落水的事,盈姝却再听不下去了,从廊子另一边下去,急急穿过花园往客房走。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所谓君子,不过如此!
赵府门口。
「玥妹妹,保重身体。」赵云昭携了赵谨言和云珠前来送她们,依然是一副深情模样。
「陈姐姐,下次我发帖子邀你来玩。」云珠拉着盈姝的袖子,有些不舍。
「谢过赵娘子,我平日学业忙,若得闲便来叨扰。」
「那你可记好,别哄骗我。」
盈姝笑笑答好,在看向一旁赵谨言,想到他和赵云昭的谈话,心中自嘲,不再多言。
赵谨言只看见那女郎上了马车,从始至终没和他说一句话,心中莫名有些空。
「我看陈姐姐心情有些不好呢!」云珠自言自语道。
「两位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赵谨言再看看马车去的方向,才踏步回府。
马车上的盈玥脸还红着,看得盈姝心头冷颤。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对一个人有意,总是难以掩饰,且难以摆脱。而男子则相反,他们爱的容易,放的也容易,更甚者,从一开始都是取笑!
赵府北院。
「主子,你今日为何不遣人去救那陈府的娘子?」
「谁去?你去?」赵谨言冷笑道。
小厮腆着脸笑道:「那可不成,人家也不愿嫁我啊!」
「同样的道理,我也不愿意娶陈家娘子,为何要救?」
小厮心中疑惑,既是对陈家娘子无意,那为何又遣人将自己的马车挪给她们用了,真是奇怪。
「不过这陈家三位娘子可真是好笑,我倒是第一次见有把自己姐姐推水里的,幸好二娘子救上来了,不然可真是造孽。」
「多话,这些岂是你置喙的!」
他原以为今日云昭恐是要着了那陈三娘子的道儿了,没想到二娘子那般果断,倒让他有些意外。
陈府西院。
据说没在府上的老夫人和几房太太居然都在,虽然这一切盈姝都预料到了,可还是觉得不耻,也难怪赵家如此说她们,自己都做了,管不住别人说。
老夫人和沈氏见她们姐妹几人回来了,很是不高兴,只是盈玥病着,不好叫去谈话,于是,就留了盈姝和盈倩问话。
「老夫人,你可得给玥儿做主,好端端怎么会落水的。」沈氏拿了放帕子边擦着脸边哀叹道。
「盈姝,你是姐姐。你来说说,今日在府上发生了什么?」
「今日三妹妹一直和大姐姐一块儿,想必她更清楚。」
盈姝目光转向盈倩,她倒像看看盈倩是否会把今日给她那番话再拿出来说。
盈倩嘟囔道,「我哪里清楚…我只知道我和大姐姐正和赵三郎君在花亭里品茶,二姐姐却黑着脸过来非要回府,大姐姐犟不过,我们就被拉着去向赵夫人辞行,经过池塘边不知怎么就跌下塘去…」
盈姝心中冷笑,她这三妹妹真是把罪过推的干净。
「然后呢?是谁去救的玥儿?」沈氏急道。
「赵三郎君想去救大姐姐,二姐姐不许。说让赵府的丫鬟去,结果那丫鬟不会水,最后二姐姐才把大姐姐拉上岸来,大姐姐就昏迷了。」
沈氏听了这话,那目光像刀一样射到盈姝身上,「我说呢,怎么一个落水身体就虚弱成那样!原来你竟然不让人救玥儿,让她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盈倩听了,很是得意,又添油加醋道,「大夫说姐姐伤了身体,不宜见风,赵府夫人和赵郎君也让我们在府中修养几日,但是二姐姐还是执意要回来,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沈氏哭道,「我可怜的玥儿!好端端去探病,结果自己却落了水。」
「啪」的一声,老夫人将杯子摔在茶几上。
「盈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陈老夫人严厉道。
盈姝看向盈倩,「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三妹妹还擅长讲故事呢!」
「你什么意思,我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盈倩道。
「那好,我来问你。第一,在别人府上去探病,时至正午,该不该辞行?」
「那,虽然该辞行,可也要视情况而定嘛!」
「第二,是谁推了大姐姐下池塘?你回答之前,最好搞清楚,大姐姐会醒,你觉得她会跟你一起撒谎吗?」
这下厅中众人全望向盈倩,盈姝说的不错,盈玥为人和善,但不会撒谎。
「我,我没有推大姐姐,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盈倩依然狡辩道。
「赵府的回廊两人通过绰绰有余,你和大姐姐在后面,她却落水,你要我去赵府把人证翠红找来揭穿你吗?」盈姝一步步靠近盈倩,直把她逼的站不稳。
「廊子宽,可大姐姐不小心关我什么事!」
「好啊,大姐姐现在还醒着,不如问问她,是不是那么不小心!」
「你!」盈倩被逼急,嚷道,「就算是我不小心害的大姐姐落水,可是你也有错!」
盈姝一笑,她总算承认是她害的了。
「本来赵三郎君要跳水去救大姐姐的,是你…」
「闭嘴!这厅里每个人都是你的长辈,你以为在家还能由你丢人现眼吗?」
盈倩被她吓得愣在那儿,盈姝不再看她,转头看向陈老夫人。
「盈姝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祖母。其一,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大姐姐落水,究竟是我去救更好还是那赵三郎君?其二,府上与陈府并无沾亲带故的关系,从礼数上看在赵府留宿休养是否合理?其三,大夫说大姐姐身体无碍,可见我并未造成实际后果。那么,三妹妹先有伤害长姐,后有诬陷于我,再有在赵府行为不检授人话柄,论家法该如何处置?」
她立在大厅里,站的笔笔直直。那番话句句在理,毫不拖泥带水,只把盈倩刚刚那故事中刻意隐瞒的真相摆上来,她想知道陈老夫人,也就是整个陈家会怎样选择,
若是处置了盈倩,至少说明陈家家风尚在。
只可惜她忽略了一点,那驾马车终是没有往赵府去!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又变成往日的慈爱,仿佛她那种严厉只针对盈姝一个人一般。
「盈姝今日做的很好,看来你的书院没白去。至于盈倩,不尊重长姐,言辞无状,该罚!罚去祠堂跪上三日,禁足金桂园一月,抄家风十遍!」
盈姝听了心下了然,这惩罚,实在太轻,看来陈老夫人终究还是选择了纵容。
沈氏早已没擦眼泪了,听了陈老夫人的话,立刻求情道,「老祖宗!倩儿今日是有错,可也是无心之过呀!」
小张氏终于开口说话,「二弟妹可不能这样说,按着家法来的话,可不是跪上三日这样简单。至少一月,禁足半年!」
小张氏怼人从来都是一针见血,此刻也一样。
沈氏那眼光扫过小张氏,开始哭起来,「倩儿自小体弱,都怪我,祠堂那地方跪上三日,命要去半条,老祖宗,你忍心看我两个女儿都病着,还要我一个做母亲的照顾两头么?」..
陈老夫人捏捏眉心,「就这样,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哪能那么严重,倩儿是该长长记性!」
说罢,又看向盈倩,「你可知错?」
盈倩跪下来,一张脸上满是委屈,「倩儿知错,祖母别为倩儿生气,伤了身子我就罪过了。」
这话暖了老夫人的心,「知错就好,好好改正。」
沈氏见了老夫人态度软和下来,也认了这责罚,左不过三日,但是看盈姝时就不那么友好了。
处理了这事儿,老夫人也乏了,打发人各自回院子里去。
「二姐姐,且慢!」盈倩追上来拦着盈姝,一张脸上哪还有悔过之情。
「你不是该去跪祠堂了吗?拦着我做甚?」
脸皮已经撕破了,就无需再姐妹情深了。
「二姐姐伶牙俐齿,只可惜,你今日也算看清楚了。就算你占理,可是祖母疼爱我,心里难受吗?」
「不在乎的人,自然不会难受。倒是你,记得在膝盖上多垫几层棉布,免得落了病根!」
「用不着你提醒。就让你多得意几日吧!」说完,带着人走了,倒像是盈姝拉着她不让走一般。
盈姝想起课业还未完成,忙回东院去,明日要去书院了,得准备一下。
第二日。
乳娘林氏有事回家了,今日是绮红和绮罗伺候她盥洗梳妆。
林氏私下给她们吩咐,日后在梳妆上面要上心,她们家女郎马上就要及笄了,该论亲事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
况且她们家女郎本就极美,上次去秦府赴宴艳压群芳,给了两人极大鼓励,捣鼓起这些来就更尽心了。
所以,盈姝一大早就被两人喊起来,比平日还早上一刻。
今日绮罗给盈姝梳了一个螺髻,别一支海棠滴翠碧玉簪,樱红色交领上襦,饰以明铛,下身着莲青色褶裙,腰间配了玲珑球香囊。
静女其姝,洵美且异!
雅集书院。
学子们都到了,见了她,目光一圈打量,有和她交好的,上来拉着她问裙子是在哪家定做的,玉簪是不是宝香坊的云云,她对待朋友向来是温和柔意儿,所以书院里和她交好也有几人。
曹沁看见了她,眼睛亮了亮。
「盈姝,你转性啦?这几日打扮得这么美!转个身让我细瞧瞧。」
盈姝转了一圈,取笑道,「如何?可有迷倒你。」
「哎呀,陈小娘子甚得我意!何不以身相许?我定会待你好的…」说着要上前抱盈姝,也是四下无人,盈姝推了她一把。
「去你的,你这变文可越来越出格了。动不动就以身相许的,要是哪天说顺溜了,看你后悔怎么办!」
「唉,我还是喜欢刚刚那娇娇俏俏的盈姝。对了,你不是说要去看望赵夫子,如何了?」
想到赵府,心下不快,两人边说边往学堂里面走,「赵夫子还没好呢!」
"唉,赵夫子卧床多日,今天又要叨家常过了。盈姝,我们下学之后去宝香坊逛逛吧!"
「今日不成,要完成课业。」
「哪里来的课业,夫子都没有。」
正说着,院长带着赵谨言进来了,霎时安静下来,女郎们赶紧回到位置上,摆放起画画用的材料来。院长交代一番,众人才知这是代课的夫子,姓赵。
也有一些人,比如盈姝,也比如秦妍,曹沁显然是认识赵谨言的。曹沁一见了赵谨言,很是惊讶,冲着盈姝指手画脚。
秦妍则是欲说话又忍住了,之后便面带喜色,毕竟也算是她的远亲,还是当朝状元郎,生得又这般俊朗。四下一望,所有女郎都挺直了身板,一脸专注的听夫子授课。她也默默挺直了脊背,好让自己的身姿显得更修长一些,又不经意间整整衣服,发髻。
盈姝早就知道赵谨言代课,所以见了他还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