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由人问,我不算
天清云淡,晚晚微风起。
月光下的读书人衣袂飘飘,目光飘渺,似若出尘。
门槛之处的赵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
“晚辈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何举回了回神,转身看着赵聿,微笑着点了点头。
“吾……”
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什么。
“我为此地山神,乃职责所在,你不必谢我。”
赵聿笑着说道。
“前辈哪里话,感谢是应当的,前辈虽然是此地山神,但是我看前辈庙堂凋零,本可不插手此事,但是前辈不为而为,身护我等,世间已鲜有人能够如此,且多为明哲保身之辈。”
说到这里,赵聿觉的不妥,又忙说道。
“晚辈不觉得明哲保身并非不妥,相反,面对今日这等情形,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之下,明哲保身却为明智之举。”
赵聿心中惴惴,明哲保身可褒可贬,刚刚他前半句明显有贬义的意思,当然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儒家亚圣曾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两句话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己要是如此说辞,怕不是也就等同在质疑亚圣所言。
圣人言论,句句成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何举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少年显然是在说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明智之举咯?
好嘛,还有人这么感谢救命恩人的?这几百年来,世道上的年轻一辈都变得如此了,看来自己是有些落后了。
赵聿哪里知道,刚刚他这一番说辞,在旁人听来确实不太礼貌,况且对面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在何举不是思想迂腐之辈,也不太在意这些说辞。
“葫芦中的酒,可否让我饮上一口?”
他在此几百年间,都不曾与生人说说话,更是忘了人间清酒是何滋味了。
躬身行礼的赵聿一愣,抬头望了望,随后低头摘下腰间葫芦,递给何举。
“这不是酒,只是水罢了。”
接过葫芦,入手温热,何举有些诧异,随即打开葫芦塞子,仰头喝了一口。
入口虽然灼热无比,如同火烧一般,但是其中蕴含灵气异常浓郁,这显然是哪家前辈拿来给晚辈修炼用的。
只是这葫芦里的羽毛……
何举只是喝了一口,便塞上了塞子,递还给赵聿。
“你是哪家子弟?”
“晚辈并无宗门,只是山野村夫罢了。”
何举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在询问了,也是,根脚一事,确实是仙家忌讳。
随后,何举笑了笑,自顾自的走到庙宇前的两节阶梯上,扫了扫上边的灰尘,坐了下来。
“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才对。”
见何举笑吟吟的望着他,赵聿有些疑惑。
“前辈为何谢我?”
只听何举缓缓说道。
“再起初面对那只尸鬼之际,你本有机会逃走,你为何不逃?”
赵聿闻言,站在一旁没有吭声,对呀,他刚刚为什么不逃?明明自己刚刚那般害怕,当时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
他望了望屋子里蜷缩在一声,昏厥的众人。
是因为那五枚五铢钱么?可是五铢钱哪里有命重要。是因为与他们已是朋友?可是哪有一见如故,一见就卖命的朋友。
赵聿想了半天,好像理由都不够充分,只得朝着坐在台阶上的何举摇了摇头。
只见何举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笑着说道。
“起初,我也像你一般,曾经面对自己战胜不了的敌人,那时的我也双腿发软,脑海里不停的想着逃走,想着明哲保身。以那是我秀才的身份,想来也应该可以免除那场祸事。”
“害怕是人之常情,任何人面对死亡,心中产生的恐惧都不应该被耻笑,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也不必为你心中的恐惧感到羞耻。”
“道与德谓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德有是非吉凶,君子在义,是非在仁。”
“故有仁义道德之称,至圣先师所言杀身成仁,亚圣所言舍身取义,二者皆有异曲同工之妙。然,所言如此,二者与君子不立危墙并不相违背。”
赵聿有些疑惑,出声问道。
“君子既要舍身取义,又要不立危墙。为何不想违背?”
何举微微笑道。
“杀身成仁在仁,舍身取义在义,二者皆有其仁义道德之体现,关键在于身外仁义,做且不做在于自身。不立危墙则是在于自身行坐,该如何去做。”
“其实舍身取义对于世间大部分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你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很不错。”
何举笑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儒家这种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思想,他也是刚刚才有所顿悟的,不仅仅对于普通人,就连对于一般儒家的君子来说,能够做到成仁取义,还是极为不易的。
眼前的少年郎能够做到,也令他有些诧异,没人不在乎生死,就连他也在意。
一旁的赵聿有些懵了,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怎么有些话却这么难以理解,细想一下,也只是似懂非懂。
看着赵聿皱眉凝思,斜坐在阶梯上的何举伸了伸懒腰,好久都没有如此舒畅的伸懒腰了,久久屈身金身石像中,就连神祇也受不了啊。
“好久没有如此和人说过话了。”
“对了,你是叫做赵聿对吧?”
赵聿回了回神。
“晚辈是叫赵聿。”
何举指了指他腰间葫芦。
“你可知这葫芦里是什么东西?”
赵聿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晚辈不知。”
何举笑了笑,也没有在意。
“我想你也猜到一些了。”
“你葫芦里的那枚羽毛,乃是丹鸟之羽。传闻这世间的丹鸟有两处,一处位于西方擎烨洲的栖霞山,一处位于西北地灵洲的岐山,不知你这枚丹鸟之羽是从何而来?”jj.br>
赵聿听闻一愣,自己果然猜测不错,是说这羽毛怎得如此重的火气。
“传闻这丹鸟又称凤凰,周身终生有一火焰环绕。名为离火,离火为世间九焰之一。与天庭火部的上金真火并列。灼热无比,世间少有能承其炎者。”
“不过你不必担心,这枚羽毛取自尚未成年的丹鸟,所以灼热的气息自然要浅一些,不过虽说是取自未成年的丹鸟,但也不应该如此温热才对,看来是有人施展了一些手段,压制了这羽毛的气息才对。”
“想要如此轻而易举的压制这离火,看来你的那位前辈至少在地仙境界了。”
嘶——
赵聿倒吸一口凉气,依照这位前辈的意思,倘若要压制住成年丹鸟的离火,单单是地仙境界都还不够了?这传话说中的丹鸟究竟是何模样,竟然如此恐怖。
在何举看来,这少年郎身后竟然有地仙境界修士,他一时间有些好奇,眼前这江湖打扮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眼下虽然他已经看透,但是其背后的牵扯,为人品行如何如何,他却看的有些模糊。
果然还是差了一点,虽然自己已经成就圣人之资,但是却被这身后的庙堂所困,并没有圣人之实,不光是清洲的种种,就连眼前的少年郎,他也只看得清楚眼前罢了。
何举说罢,沉吟不语,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眼中有着一缕缕金光闪过。
突然,何举开口说道。
“你说你来自北境,你和谢辞什么关系?”
赵聿在一旁犹豫了一下,他与谢神君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合作共赢罢了。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与谢神君只有合作关系罢了。”
何举点了点头,又说道。
“你要去南方一趟的时候,帮我打听一个人。”
赵聿一愣,有些好笑。
“以前辈的神通想要打听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何需晚辈……”
说到此处,赵聿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仍然抬头望着星辰,面无表情的何举,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前辈要晚辈打听何人?”
“南娘,姓郗,郗南娘。”
“晚辈定会仔细打听一番。”
“或许她早已经不在了,不过不要紧,打听不到也没关系,这只是我心中执念罢了。”
说罢,何举斜靠在阶梯上的身形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金光,飞向庙宇中金身石像之中。
此刻,赵聿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其实并不是前辈不想算……
这时候,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是薛岳他们。
此时的薛岳说话还有些颤颤巍巍。
“小兄弟?小兄弟在外边吗?”
赵聿闻声,走了进了屋内,看着角落中的众人,笑道。
“薛掌柜,已经没事了,出来吧,天也快亮了,咱们准备准备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