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国士之论

第8章 国士之论

徐阶有些不死心。他猜测:或许严嵩已经悄悄重新投到了朱栽圳门下,这些话都是严嵩教朱栽圳的吧?

那好,我就提出一个严嵩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替裕王找回场面。

想到此,徐阶拱手问道:「既然景川王说裕王提出的国策不可行。那您能否为朝廷指出一条开源之道?」

朱栽圳还没开口,嘉靖帝抢先说道:「徐爱卿。你有些强人所难了吧?圳儿尚在病中。你们几个人想破脑袋想了好几年,都没想出的开源之道,他一时之间又怎能想得出来?」

朱栽圳的目光,瞥了一眼满头白发的严嵩。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后世各种影视作品总说,是高拱在隆庆元年推行了「隆庆开关」,打破了大明的海禁。其实不然。严嵩失势前的一年,这个八旬「女干相」顶着士大夫们的压力,开放了宁波、泉州、广州三处为通商口岸,为隆庆开关打下了基础。

朱栽圳计上心来:「父皇,儿臣倒是真有一计,可为朝廷财政开源!」

徐阶心中暗笑:癞蛤蟆打哈欠,景川王你好大的口气!

嘉靖帝道:「哦,讲讲,什么计策?」

朱栽圳侃侃而谈:「据儿臣所知,大明的瓷器如果运到西洋去,可以卖出六倍之价。丝绸、棉布运到西洋去,是八倍之价。茶叶运到西洋去,是十倍之价。江南中等富户人家所喝的茶叶、所用的瓷器,在西洋只有皇室贵胄才享用得起。儿臣想,为何不开放几个海边府城,跟西洋人做生意?」

「噗嗤」,徐阶竟然笑出了声:「请恕臣无礼。王爷的那条开源之计,是不是开关通海?您想到的,我们内阁早就想到了!您忘了,严阁老三年前就提出了开关通海。内阁所有人,也包括我,都非常赞同。

然而当时,却遭到了都察院、六科廊所有言官的联名反对。各地巡抚、藩台、臬台上折子反对的亦有二十多人,几乎酿成政潮。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哦对了,当时王爷似乎不怎么关心国事,不知此事倒也正常。」

开关通海,不仅能让国库多一条生财之道。还能让商人赚的盆满钵满。丝绸、茶叶、棉布的价格也会上涨。那些织户、茶户也会跟着沾光。

不仅如此,内阁的这几个人,私下里都开着商行。他们也能借着官商之便,在通商口岸大发横财。

这条国策可谓是利国、利民、利己。故而当时内阁中的两派,破天荒的走到了一起,支持开关通海。

然而,天下士大夫的反对声太大——封关禁海是太祖爷所定制度。

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们,以「祖制不可破」为理由,联合起来反对。地方督抚为了显示自己遵从祖制的决心,也只能跟着清流们聒噪。

最终这个利国利民利己的国策,在天下士大夫的反对下流产。

朱栽圳问徐阶:「天下官员反对开关通海,原因是不是‘违背祖制"?」

徐阶答道:「正是如此。祖制不可违。」

朱栽圳微微一笑:「假如孤有法子,不违背祖制,却依旧能跟西洋人做生意呢?」

高拱正色道:「王爷,这是御前会议,请不要说戏言!」

就连嘉靖帝都说:「圳儿,你这个牛吹得有些大了。别说官员了,就连下边的童生、秀才都知道,跟西洋人做生意就是违背祖制。」

朱栽圳胸有成竹的说:「父皇。大明祖制中除了封关禁海这一条,还有另外一条,小邦来大明上贡,大明身为上邦大国,一定要回赠厚礼。故而、朝鱼羊、琉王求、南洋诸国每次拿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来京,礼部都要回赠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瓷器丝绸。儿臣说的对嘛?」

嘉靖帝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可是这跟开关通海有什么关联?」

朱栽圳继续说道:「西洋诸国,蕞尔小邦。来给我大国上邦进贡是应当应分的。可以让他们进贡白银,咱们回赠茶叶、丝绸、瓷器。譬如说,江南的上等丝绸价格是六两银子一匹。西洋商人们每进贡十两银子,咱们就回赠给他们一匹上等丝绸。」

嘉靖帝听出了门道:「你是说,把买卖生意在礼法上,变成西洋小国与大明之间的上贡、回赠?」

朱栽圳点点头:「正是如此。祖制不让大明与西洋人做生意。却没说过不能回赠给上贡的小邦礼品啊!白银、黄金就是西洋商人的贡品。茶叶、丝绸、瓷器就是咱们回赠的礼品!这样一来,就可以在不违背祖制的前提下,跟西洋人做生意了!朝廷里的清流言官也挑不出毛病来。」

嘉靖帝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儿子朱栽圳。

赞赏、钦佩、欣慰、疑惑,一大堆复杂的情感涌上嘉靖帝的心头。

这真是朕那个不争气的荒唐儿子嘛?

竟然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为国库开源?

或许,他以前是为了自保装糊涂、装荒唐?

如今他病入膏肓,即将不久于人世。用不着再装了,才将自己的理政才华展露在朕的面前?

内阁的四位阁员亦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朱栽圳。

朱栽圳又说了几句震聋发脆的话:「有时候,内阁做事应该学会变通。需知《周易·辞海》有言,变则通,通则达,达则兼济天下!」

严嵩刚才一直沉默不言。此刻他脱口而出四个字:「国士之论!」

他的儿子严世藩反应过来,发出一声赞叹:「哎呀!书要看什么人读。什么人用。臣也是通读《周易》的,怎么就忘了这句话。王爷真乃学以致用的典范啊!」

就连朱栽圳的政敌徐阶都由衷感慨:「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法子。」

高拱提出了异议:「要是言官们认为此事是在变相违背祖制可怎么办?」

朱栽圳说道:「高部堂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堂里的言官们,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儿干。做事不行,坏事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那群人,时时刻刻把‘理"字顶在自己的脑门上。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朝政指手画脚。即便如此变通,估计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言官反对。」

朱栽圳的话说到了嘉靖帝的心坎上。嘉靖帝从少年时就经历了「大议礼」事件,他苦清流言官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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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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